中年的心境,成熟而脆弱。抛开爱恨,有时候,人生竟莫名地觉得有些漫长,偶尔袭来一阵阵的无聊和疲倦,中年也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于是,这个周末,逃过了几场无关情义的酒,我把心灵安顿在了距成都平原不远的川西群山之中。这里,可以安静地听丝雨呢喃,观日出日落,心情自然就舒畅了许多。毕竟,就算是虫蚁的生死,在这里也属于自然,而不像蓄意或假意的人间。
抬眼所见,就是一座名叫瓦屋的大山。记性不好,总会把瓦屋与《愚公移山》中的王屋搞混淆。因是受了“先入为主”的影响,对大名鼎鼎的瓦屋山,总感觉少了几分应有的敬畏。如今身在其中,真有些愧疚。作为全国最大的森林公园,瓦屋山当然有足够的底气,原始森林、峡谷瀑布,在享受清凉的同时,身心也实现了自然的回归。更何况,这里还是道教“五斗米教”发源的地方,是一座与峨眉齐名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山。
记忆的混沌,可以用脚步去辨识,而中年的迷茫,却难以找到解药。
我不敢想象,其他中年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都在努力与放弃之间权衡?或者在阳光和封闭之间徘徊?关于事业、爱情和理想,有时候仿佛真是我们活着的全部支撑,可有时候,又好像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虽然一眼看透,可要彻底划破,还只能依靠一把尖锐的利器,必须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伤痛。而芸芸众生,都会惧怕这种伤痛,或者说更惧怕制造这种伤痛的残忍,所以不得不继续在努力与放弃、阳光与封闭之间挣扎,尽量找到一个自救的平衡点,继续死皮赖脸的笑对生活。
这里与文化名城眉州不远,名扬天下的东坡先生就从眉州开始,一路出蜀,行走天下。同样名扬天下的,还有东坡先生的豁达。可以想见,东坡先生是经历过多少的徘徊与自救,才炼就出了令古今无数人都羡慕不已的绝技。其实,世人往往只知东坡先生是大文豪,而忽略了他政治家的身份。在了解到他坎坷的为官一生的经历后,我几欲泪下,无论官职大小、无论天南海北,东坡先生走一路,就一路为民造福。纵观其一生,他全然不顾自我得失,先反对王安石变法,后反对司马光废法,谁又真正知晓东坡先生爱国爱民的一片丹心?我内心笃信,东坡先生的文章,绝不是伏案穷经所得,而是为国为民的忧心所为,他走过的23000公里的颠沛人生,也印证了他大爱无疆的一片丹心,也锤炼了他无我豁达的外向性格。
岁月更替,尽管一千多年过去了,后来的人们也依旧在生活的道路上重蹈覆辙,苦苦求索。不管世界怎样改变,人因爱而来到这个世界,在离开之前,都一定会体味到爱带来的希望、温暖、煎熬、疼痛、无奈、绝望以及其他一切共通或特别的万千感受。
碌碌红尘,有几人能学到东坡先生的豁达?我自然是不敢奢求的,甚至宁愿放弃自己,让自己彻底掉进红尘俗世的漩涡,被爱被恨,被自由,被劳碌,被生活真真切切的彻底抓住。
而在这里,就是我被自由的时刻。我忽然有了对旅游的全新解读,旅游,并不完全是从一个自己呆腻了的地方到另一个别人呆腻了的地方。旅游,也可以是一种心境的切换,比如现在的我,看烦了人间的演义,然后就来到了这片自然的森林。
有生活,世界才有底色。宗教、哲学、艺术、科学、道德,有哪一样不是从生活中提取出来的呢?所以,比起道教发源等厚重的历史文化,作为青羌民族最后的留居之地,瓦屋山更多了几分仁爱与亲切。
青山绿水养美女,世人无不赞叹雅女之美,就连瓦屋山水库,也用上了“雅女湖”的美名。这当然是旅游的营销,世人谁不爱美女呢?可偏巧此刻的我,竟又生出一种惆怅来。我仿佛记得西方一句谚语:“当你被称为美女时,你已经失去了别人的尊重。”不知何时,美女竟堂而皇之的成为了资本经济,这不免让心中的美,一下子跌进了无底的俗坑。只不过,现实中的人们,大多都沉浸在各自的忙碌之中,无暇顾及罢了。而我,多少还保留了几分桀骜的品性,就算是身在烟雨朦胧的柳江古镇,我最想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一个撑着雨伞的风情万种的美女。在细雨呢喃中,牵牛回家的牧童,负重赶路的农人,屋檐下玩耍的孩子……这些,缺少了贪婪与享受的俗愿,难道就不是生活赐予我们的一道美景吗?
不得不承认,人生是一个很大的哲学命题。生活,也需要智慧。我这种桀骜的思维,当然不是智慧的体现。而不远处的另一座山,似乎可以填补我的缺憾。
这座山有两个名字,一个叫玉屏山,一个云占山。形似屏风,故名玉屏;时有云雾,故名云占。这两层意思,对生活而言,都是绝好的劝诫。生活,尤其是人到中年以后,更应该收敛锋芒,凡事朦胧温和一些,没必要再去印证“谁认真谁受伤”的生活箴言。遇事遇人,也应该效仿屏风,给他人也给自己多留一些余地。
其实,生活中我们并不缺乏老师。只不过,一个人骨子里的爱恨与性格,是很难被改变的。就算有这样的老师三番五次地加以提醒,可事实上也一定会三番五次的就犯。而这里,一座大山亘古矗立,两个响亮的名字记在人们的心里,这多好啊,我顿时心生羡慕,这里的人们,一定是智慧的,也一定是幸福的。
来时的忧愁,比我还后悔。人总是在看破爱恨之后,变得更加坚强。可坚强之后,真的就与爱无关了吗?这或许也是一种智慧,可以让自己更好、更执念地去爱的智慧。
离开川西的群山,转身即见尘世的烟火。在日子面前,记忆是被强迫的奴隶,不允许有半点儿的轻慢。倒逼的繁杂工作,几代人之间的细微感情,娃娃的成绩,到期的房贷,江湖的人情世故,内心的独立固守,柴米油盐、水电气网……中年,不得不继续忘我的奋进。
(徐良,笔名农夫、亲勤。1981年生,四川剑阁人。写诗、随笔和评论。著有《俗定》《若水诗话》《若水神话》等诗集、评论集。电话(微信)13094496949。联系地址:成都市红星路二段8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