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寒气袭来。

室内，淡淡的橘色灯光把房间映衬得暖意融融。

他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岩灰色棉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资料，那是一份合作计划书，这位合作多年的老朋友，是见证了自己的公司从小做大，从大做强的发展过程。能与老朋友再度合作，他十分高兴也格外重视。他低着头认真看着，不时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当！挂钟发出整点报时声。

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欠身将手里的资料往茶几上一放，顺手摘下眼镜，整个身子沉沉地往后一仰，长长的呼吸声从鼻息里发出。

他闭上眼睛，双手抱住头，用两根大拇指分别按压着太阳穴。

想起创业那几年，为了一个方案熬几个通宵都没问题，现在看点纸质材料，头就开始犯晕，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一边按着头一边自嘲道，老许啊老许，才看这点资料就累了？看来，不服老是不行喽！

“老爸……”一间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拉开，露出一张青春的笑脸。

他睁开眼，朝她微笑着招了招手。

她怀抱笔记本电脑，欢快地跑了过来。

“亲爱的老爸，您看。”她紧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一双灵巧的手指飞速敲击着键盘。

“这是效能综合评估报告。”

“这是工时节约率。”

“这是未来的成本预算分析……”

她用专业术语为他精准解读每一张报表和图表。

他脸上舒展满意的表情，刚才的疲倦一扫而光。他欣慰地看着她，这个丫头从小就喜欢拼图、乐高、汽车这些玩具，爱捣鼓螺丝刀、钳子、榔锤等工具，没想到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居然对汽车零配件感兴趣，大学还专门选修了机械科学。

突然间，他又想起创业那几年，要不是这群老工人不离不弃跟随自己，公司恐怕早就关停了。

“老爸！这些文案是我两个多月辛苦的劳动成果。”女儿的声音把他从回忆又拉回到现实。

“老爸，你说我的方案好不好？”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杉杉啊，我看得出来这些方案你是花了不少心血，也是动了脑筋的。很符合咱们公司未来的发展，不愧是科班出身。从理论到实践，融合得真的很不错，大学专业真没有白学。”他对女儿的方案十分认可，对她的设计和规划大加赞赏。

“大学那几年我可是年年都拿奖学金呢！俗话说，虎父无犬女嘛。”她俏皮地把头歪在父亲肩上，嘴角微微上扬。

“老爸，我们尽快推行新方案好不好？”她畅想着未来，眼里亮光一闪一闪。

“嗯，要不……新方案暂时放一放。”他含蓄地提出建议。

“为什么？”她猛地坐直身子，一脸疑惑地盯着他，脑袋里蹦出无数个问号。

多好的方案啊，为什么要推迟呢？你不是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吗？曾经雷厉风行的企业家去哪了？

“杉杉，这套方案如果上马，公司里的人员就要削减50% ，主要针对年龄较大的员工……”他不紧不慢地表述着，语气永远是那么委婉。

她知道，这套新方案重点就是引进AI技术降低成本，而降低成本最多的部分就是人工。

父亲的意思是……她压抑着内心的猜忌，认真听着他的分析。

“杉杉，公司里老员工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们，他们都是跟着我打天下的战友，我视他们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更没有现在的公司。我答应过他们，公司在人在……”他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

父亲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那时父母都很忙，公司里的叔叔阿姨经常拉着她上他们家吃饭，还有几次生病了，也是他们送自己到医院。的确，他们跟自己就像亲人一样。以前碰见他们常说，杉杉又长高了，都快赶上你爸了。现在他们看见自己都是满眼欢喜地说，我们家杉杉都这么高了，比你爸都还高半个头呢！

回忆的巨幕，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里。

此时，房间里一阵沉静，只有挂钟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杉杉，再给爸爸一点时间，就一点点时间。”他语气坚定，眼中充满期待。

“等他们都退休了，我就将公司交给你，到时候，新方案该怎么实施，由你决定，好不好。”

他拍拍女儿的肩喃喃道，“你要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把员工看作自己的家人。只有家和，才能万事兴。当好一家之长，不容易啊！”

“爸……”她哽咽一声，眼眶一红，头紧紧贴在父亲的肩上，久久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