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少数民族诗人展,不仅是一次诗歌艺术的璀璨星河,更是中华文化多元一体格局的深情映照。诗人们抒写故土情怀与时代脉搏,展现了各民族文化交相辉映的勃勃生机。他们的创作,是各民族共同情感、共同精神家园的生动书写,深刻印证了中华文化的深厚底蕴与强大凝聚力,体现了中华民族血脉相连、命运与共的真挚情感,是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动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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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辉,彝族,四川盐源人,现居西昌。作品发表于《文艺报》《文汇报》《民族文学》《当代文坛》《星星》《作品》《草堂》《散文诗》等报刊,并在美国、菲律宾、香港等地发表,有作品被翻译成波兰文在国外发表,作品入选二十个年度选本,获第八届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奖、第二届中国诗歌奖铜奖等,文学理论评论入选2025年度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出版“心三部曲”诗集3部。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协全委会委员、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大地有仁慈心,长出纯洁如草的事物


总是在,似睡非睡的恍惚中

眼前出现上面滚动着露珠的青草地

大地有一颗宽厚、纯朴而仁慈的心

从世人认为污浊的泥土中,天然地捧出鲜嫩洁净的草

诸如牛羊之类,我认为是世上最幸福的存在

吃着如此纯天然、纯洁的食物


大地有一颗宽厚而仁慈之心

生长纯洁无瑕的事物

你看那山涧流淌的清澈,你就会知道。

大地才是真正的富有者

她不仅脸上有永恒的微笑

还有一颗纯朴而仁慈的心

一如既往生长如青草一般纯洁的事物



星空


星空在远方招摇

遥遥地,挥动长长的手臂


一如你的身影在天边晃动

长长地,犹如西边的云彩挥动惆怅的思恋


星空在远方呼唤

遥遥地,传来悠长如岁月流泻般绵长的私语


——一如你的吟唱在晚风中绵绵荡漾

久久地,传来远古的回音


星空犹如挂满银饰品的那一个个细嫩新娘

迎接与心仪的英武新郎成婚的每一个良辰


许多年以后,星星树叶般

在我的身体里纷纷坠落,丁当作响

不绝于耳


一如当年你嫁给我时,丁当作响

不绝于耳的满身银饰品,在向我

招摇羞涩的异彩



我的声音一直在天空中飞


我走过村庄、原野、人群和市井

我的肉身像一个会移动的石头

尘世的一块土疙瘩也有可能

在我前行的路上拦住询问我半天

它们犹如关卡上的执勤兵

我的声音却一直在我的头顶上鸣叫

像一只飞鸟

却从不偏离我的上空


我穿过每一个早晨与黄昏

穿过像一串串冰糖葫芦一样串起来的日子

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

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的声音却一直在天空中飞

在我头顶上的天空中飞


我的肉体

像极了一块会移动的木头

我的呼吸像极了一片片在现世面前

要么呼啦啦响要么静若无存的树叶

而我灵魂里的声音,却像极了一只飞鸟

一只从我的树窝里扑棱棱飞出的鸟

所幸,它从不飞离我这身呆板而笨拙的肉体

即使它有远方和空旷的天空


我穿过了生活,我也正走在生活里

直到我改写了命运或者被命运改写

我的声音一直在天空中飞

在我头顶的天空中飞

对它来说

像石头一样不断移动的我

是一片石头林

像木头一样不断移动的我

是一片森林


——它所要抵达的远方和天空

它要落脚的栖息的窝

原本就在我这犹如石头、犹如木头的肉身里



十月末的雨季


时间进入十月末

小雨淅沥沥,声音似有似无

十月成为寒冬的先锋

我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

拍了一张灰蒙蒙的照片

发在各个天南海北的家人群里:

今天这里小雨淅沥沥

我关上透明的双扇玻璃门

门外彩色地砖上的水花,朵朵盛开

就像原野一片片矮矮的野花

不过野花是一季一季的

而门前的水花是一秒一秒的

这样的天气适合看书,或者发呆

我开始这样想

开始这样想的时候

我还想到,如果是在多年前

我们就会在乡下或小城

生起红红的旺旺的火

然后烧起家乡的土豆

烧熟土豆的香气,和着

火的温暖,萦绕整个房间

那时候,越在劳累中忙里偷闲

那闲,就会越让人享受

就像我们在越饿的时候

那些食物,就会变得越香越

合我们的胃口



唯有时光和我知道我有一颗精致的心


时光,不需要给它喂食

但是它自己有脚

就这样,它伴我走过

我的春夏秋冬


(在某一夜里

或许我的眼泪流进了我的皱纹)


时光它像手电的光,照亮

人们的身影

只有我知道,它也时时

窜进我的心房


当它静静地

从我心间流过,并且时时回头来

望我

全世界唯有它和我

知道

我有一颗精致的心……



岁月是我身体里的猎豹,或驯鹿


岁月,曾经是我身体里的一头猎豹,总是

瞪着一双饥饿又暴力的眼;如今

经过四十多载光阴的驯服,它摇身一变变成了

一头安静的驯鹿,该吃草吃草,该睡觉睡觉,该挤奶挤奶。

所不同的只是,它瞪着一双充满警惕的眼——

对一切对趋于衰老的身体构成伤害的事物;对流逝的光阴。

一切事物,慢慢地在我体内找到了使之安静的镇静药。



云朵之上


想到云朵上面去,在郁闷的时候

仰躺在云朵之上,面朝幽蓝的天空

把一身的尘世遥遥地抛在身子下面

悠悠飘荡


想到云朵上面去,烦躁的时候

拿起烦躁,就像一堆堆棉花

在上面任意踩踏

一解我的怨气


想到云朵上面去,阳光温暖的日子

暖暖地躺在上面晒着太阳

尘世的风只是在遥远的地方呼呼地吹

歌声飘来,想着尘世和恋人的时候

翻身向下,托着腮帮子看个够


想到云朵上面去,让身子和思绪一样轻

让生命和命运,同样地晴空万里

洁白无瑕……



站在时光这一堵墙面前


很多时候,我发现

我不是我内心里的自己

夹在两边都是时光幕墙的巷道

我只有不停地,单向匆匆“行驶”

向着我的终点。偶尔一瞥

时光镜上,笑容的背后站着悲苦

欢悦的影子是苦涩,心灵的涟漪层层

却被淹没在匆匆时光的深海区。

从某天开始,我看见

柔弱了的、苍老了的母亲,隔着

时光的镜片,对着我微笑

我却不能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很多时候,我看见自己更像

一枚绣花针,在亲情间穿针引线

却从未偏离自我轨道。我一致

被夹在时光幕墙的巷道,匆匆单向“行驶”

这左边是过去的时光之墙

这右边是未来的时光之墙


很多时候:

“我只是浮现在时光镜面上的一个虚像

镜像里,我始终是个被遗弃的人”



日子还在生长


日子还在生长,还在伸开双臂飞驰

天空总是那么辽阔

而风如何经过了这片大地

惟有匍匐在地的草儿最清楚


看,日子还在生长,还在像流星雨一样

在夜空中纷纷向远方划去

而所有的美,所有的灿烂和忧伤

就在这其间

我深信



故乡是沉睡在心尖上的一块领地


隐入远离故乡的领地

我总是未能

有如当年一样闭着眼睛也可以

找到自己的家的所在

出生地像我们的生身母亲

一样亲

总是把我们当做

心尖上的宝贝


看人间,看人群

很少有人,在自己的出生地

终其一生


最初的出发地,总是越来越小

小成一个点

当我们有朝一日

回到这个出发时的原点

它会变得无限大,涵盖了

我们的离走之前之后

无限的外延


回望来路

当我们看见自己变成了如此这般的

一副模样

(我们如此一副模样

也许是我们所预见的、所希望的模样

也许是我们未所预见、也非所希望的模样)

而故乡,是永远不变的当年的母亲,当年的我们


故乡是沉睡在心尖上的一块领地

不管我们遗忘与否、离开与否和

离开多久

它都沉睡在我们的心尖

随时可以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