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荔枝红。傍晚,漫步在成都街头巷尾,只见鲜红如霞的荔枝堆叠在摊头,如不熄的火焰般灼灼燃烧着。我自幼就爱吃荔枝,每见之,心底便涌起一阵熟稔的欢喜,清甜的滋味儿也急匆匆地在舌尖上隐约流淌。

仔细想来,荔枝与成都真是很有渊源,首先让人想到从驷马桥北上的大才子司马相如。这位远在西汉的川人,在《上林赋》里为荔枝取名“离支”。所谓“离支”,就是古人采摘荔枝果实时,必要连枝带叶一同采下,让其鲜甜持久。这“离”字,藏匿着千载前人们已深谙此物离枝便难久存的天然秉性,也可见古人对其的怜爱。

时光流转,在盛极一时的李唐,又一位从天府沃土北上长安的人,让荔枝的名气红遍天际——杨玉环。杜牧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妇孺皆知,写透了驿马千里只为玉人一笑的奢靡趣闻。《杨太真外传》中,“妃子既生于蜀,嗜荔枝”之语,道破了她那份固执的痴迷:微凉甘甜之味,其实早已融入骨髓,化作味蕾上的故乡印记。当她在长安深宫咀嚼着荔枝凝脂般的果肉时,甜意悄悄带她回眸了蜀地的童年——这小小的红果,或许就是漫长岁月里唯一可寄托情思的音符。

传说唐代,成都亦出产荔枝。张籍在《成都曲》中写道:“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细雨初停,锦江之畔烟水迷蒙,这样的景致,成都人并不陌生。远处山头上刚被浣洗过的荔枝,一派鲜红欲滴的模样。如此绿树红果的画卷,我们就不熟悉了,心生的向往入木三分。

如今,成都虽不复产荔枝,但这份“红”却已深深渗入市井烟火中。旭阳初升的锦江边,卖荔枝的小摊比比皆是,仿佛昔日荔枝熟透锦官城的时节,又在晨风中苏醒过来。每当清凉的晚风开始吹拂,我又喜欢踱步于武侯区华西坝的大学路,寻一家小店坐下,叫一杯荔枝冰茶。琥珀色的茶汤中浸着几瓣剔透的荔枝果肉,轻轻吸一口,清凉霎时沁入肺腑,甘香缓缓在舌上漾开。

每每在炎夏剥开荔枝,我都庆幸,夏天有她的点缀。我也总是吟唱歌唱家李谷一在数十年前演唱的那首《六月荔枝红》。这首歌很短,似乎让人记不住什么,只有浓郁的清甜。歌声里的荔枝红得那般炽热,可能是我的年龄还不算大,总觉得那分明是青春蓬勃的意象,是生命奔流不息的赤诚与朝气,在骄阳下恣意地燃烧。

穿过味蕾的清甜,自然就有了火红的炽热,那种生命力的迸发,让我更热爱她,也更热爱我们的事业与生活。这座城市,在生机勃勃的新时代,也如这枝头最饱满的果实,脉搏跳得这样有力,面容焕发着年轻的光泽。

荔枝红处,是家园,是远方,更装点着无数梦想拔节生长的、火红的季节。霓虹与红霞相映,甜香共希望升腾。我们热爱的成都,正以她独有的韵律与色彩,向世界不断诉说着古老又簇新的、如荔枝般鲜活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