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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对:一个两百年 康巴传奇
来源:四川作家网 编辑: 时间:2016-07-25

由四川进西藏的大道上,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三十六个人被藏语称为“夹坝”的人抢劫了。在那样的年代,一行人路经僻远而被抢劫,以致被谋财害命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却先上报到川陕总督庆复那里。又由庆复上奏给乾隆皇帝。说明这件抢劫案太不一般。原来被抢的人是一众清兵。

  ¥¥¥小事一件

  那时是盛世。康乾盛世。

  乾隆九年,公元1744 年。

  大清国如日中天。

  就是这时,清代以来才正式开辟,一路设了若干塘汛和粮台由四川进西藏的大道上,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让我们来开讲一个几近三百年的漫长故事。

  的确不算大事,川藏大道上,有三十六个人被藏语称为“夹坝”的人抢劫了。在那样的年代,一行人路经僻远而被抢劫,以致被谋财害命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却先上报到川陕总督庆复那里,又由庆复上奏给乾隆皇帝,说明这件抢劫案太不一般。原来被抢的人是一众清兵。用今天的话讲,叫维稳无小事,何况被抢的还是在川藏大道上维稳的军人。

  《清实录》明确记载:“江卡汛撤回把总张凤带领兵丁三十六名,行至海子塘地方,遇夹坝二三百人,抢去驮马、军器、行李、银粮等物。”

  江卡,今天是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下属的一个县,名叫芒康,地处金沙江西岸,与金沙江东今属四川的巴塘县隔江相望。汛,清代绿营兵的驻扎之地。江卡汛,正是清代沿川藏驿道分布的绿营兵驻地之一。跟今天的军队一样,那时兵丁也会到期换防。把总,在清代所领兵丁,也就十人到上百人不等,相当于今天军队里一个连排级干部。就是这位张凤把总带着三十多位军人,在江卡汛驻防期满,从西藏回内地途中,渡过金沙江,过了巴塘,不一日,就来到里塘(治今理塘)土司地面。就在这叫作海子塘的地方被抢了。海子,就是高原湖。他们被抢之处,是一个风景漂亮的地方。塘和汛一样,也是清代在川藏大道上的驻兵之地。

  庆复这位封疆大吏在奏折中有理由表达自己的愤怒:“官兵猝遇野贼,自当奋勇前敌,苟枪毙一二,众自惊散。”但这位张把总却“怯懦不堪,束手被劫”,“川省界杂番夷,弁兵积弱,向为悍番玩视”,以致“即摆设塘汛,俱属具文”。

  所谓“野贼”,就是当地百姓。

  承平日久,兵不能战,这似乎是盛世帝国的通病。

  但清代康乾盛世间,其实战事不断。翻翻清代史料,不说其他地方,光是藏区,这些年中,从西藏到青海,再到四川,都大小战事不断。真正的问题还是体制酝酿腐败,不但造成财富以非正常方式向少数人集聚,腐败更重要的恶果,是这一体制上下的懈怠因循,渐渐造成吏不能治而兵不能战。

  从奏折看,庆复不但详陈事情原委,而且提出具体的处置建议:“一面将该把总饬革拏问,再札致抚、提二臣,将大海子地方辽阔,塘汛隔绝之处,作何严密防查,以杜后来窃劫。”那时,川陕总督驻在陕西,直接管理四川事务的,是驻成都的四川巡抚和四川提督,所以,要“札致抚、提二臣”。

  乾隆皇帝也还冷静:“所见甚是,应如是办理者。”

  远在陕西的川陕总督庆复已经奏报在前,才有近在成都的四川巡抚纪山就同一件事情上奏在后:“江卡撤回把总张凤行至海子塘被劫。现在饬革拏问。”相比庆复的奏折,简单多了,颇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意。这就怪不得皇帝要愤怒了。人一愤怒,话就多,而且翻出旧账:“郭罗克之事甫完”,郭罗克也属藏人一部,那时也在四川巡抚责任区内,今天已划入青海,也是同样的事由:“悍番夹坝”。也就是抢劫今天所说的茶马古道上的来往商旅,甚至官差。乾隆皇帝降旨说:“郭罗克之事甫完,而复有此,则去年汝等所办不过苟且了事可知。况此事庆复早已奏闻,意见亦甚正,而汝所奏迟缓,且意若非甚要务者,大失封疆大吏之体。此案必期示之以威而革其心,首犯务获,以警刁顽。不然,将来川省无宁岁矣!”

  这一来,一件发生在小地方的小事件,就开始因为皇帝的重视、皇帝的愤怒而变大了。

  当时只知道是相当于今天一个排的兵被抢得精光,谁抢的?还没人知道。

  那就先查是谁抢了张把总手下全副武装的军人。

  一个多月后,乾隆皇帝收到四川巡抚纪山奏报,作案的人有了出处。

  “查打箭炉至西藏,番蛮种类甚多,而剽悍尤甚者,莫如瞻对等部落,每以劫夺为生。”

  这本书将始终关注的地方——瞻对的名字出现了。

  打箭炉是今天的甘孜州首府康定。从康定西去,川藏公路循的还是清代川藏驿道的路线。出康定,翻折多山叫作出关,然后过雅砻江到雅江县,再上高原到理塘,瞻对就在理塘北面的丛山之中。那时瞻对人常常南下来到川藏大道上,在来往商旅身上发点横财。

  过了理塘,川藏大道再一路向西,到巴塘,再过金沙江,便是西藏。今天,这一路上的藏人,有一个被赋予了颇多浪漫传奇色彩的名字:康巴。其实,正如纪山奏折中所说“番蛮种类甚多”,这一路西去的藏人部落,其间还有种种分别,一句话,大文化中包含多种小文化,小的文化造成语言与风习的差异之美。这种文化多样性与这一地区的生物多样化相互映照,蔚为大观。

  找到强盗,也就是“夹坝”的出处不难,可找到又如何处置呢?

  四川巡抚纪山上奏:“此次抢夺官兵行李,理应奏请惩以大法。缘雍正八年征剿瞻对大费兵力,总因该番恃险,攻击匪易。惟恐不筹划于事前,未免周章于日后,是以此案檄饬里塘土司追拏赃盗。原欲以蛮制蛮,相机酌办,断不敢视为非要,稍萌轻忽之念。”原来,瞻对番人,早已作过乱了,且朝廷也派兵剿办过,但山险路远,效果并不彰显。

  ¥¥¥瞻对,说从前

  从前,清雍正六年,即1728 年,二十年前才被康熙皇帝册封为安抚司的下瞻对土司便“纵容夹坝”,即纵民出境抢劫。四川有关方面为示惩创,便从靠这一地区最近的黎雅营调汉、土官兵进军缉捕凶犯。游击高奋志诱杀下瞻对土司策冷工布。本以为从此瞻对地方便群龙无首,自可一路前驱,各个击破,高奏凯歌。不意此举反激起瞻对民众的仇恨,利用深峡密林的有利地形设伏,消灭清兵两百余人。高奋志败逃。雍正八年,为雪高奋志败逃之耻,更为了大清朝的颜面,四川提督黄廷桂派遣副将马良柱领兵一万二千余人前往征剿。瞻对人拆毁自北向南纵贯全境的雅砻江上的桥梁,退出江东,陈兵于江西岸。清军被阻于江东,马良柱一筹莫展,更因粮运之路漫长,只好草草收兵。

  是为清代第一次对瞻对用兵。

  不是对瞻对全境用兵。只是对靠近里塘土司地面的瞻对南部的下瞻对土司用兵,先是失败,后是无功而返。

  而当事人四川提督黄廷桂却是以报功收场的。查《清代藏事辑要》,主持此次进剿事宜的黄廷桂如此上奏:“……口外瞻对等处贼番,纠党抢劫,调兵次第剿抚。”

  雍正皇帝降旨:“进剿瞻对汉、土官兵,奋勇力战,直捣巢穴,番众率先输诚,已将贼首擒献。”皇帝不会亲临现场,也未派有钦差,只能根据上报材料作此总结。并下旨,对有功官兵论功行赏,伤亡官兵也“照例赏恤”。其实,清兵被阻于雅砻江东,根本未能深入下瞻对腹心,“直捣巢穴”云云,那就是弥天大谎。真实情形,皇帝或许知道,但装不知道。也许真不知道。

  但后来的庆复纪山们大概是十分清楚的。

  ¥¥¥战云初布

  第一次用兵瞻对无功而返,前车之鉴不远,纪山自然不敢轻言举兵,所以要“以蛮制蛮”,命令与下瞻对相邻的里塘土司“追拏赃盗”,这也不无道理。因为下瞻对地理位置并不在川藏大道之上。他们要抢掠官兵,必须南下,翻越崇山峻岭,来到里塘土司境内,所以,领有护路守土之责的里塘土司自然不能说与此事毫无干系。所以,纪山的计划是让里塘土司有所动作,“如瞻地即将夹坝首犯献出,别行请旨完结”。

  巡抚纪山在官场上久经历练,知道这番最省力省心的计策未必奏效,所以在奏折中还留了后手,“倘或刁顽不悛,其作何示之以威,并善后之法,以及派委何员前往专办之处,容与督、提二臣公同酌筹会奏”。

  督是总督,提是提督。按清代官制,品级都高于从三品的巡抚。也就是说,如果小事变成大事,纪巡抚要拉他们与自己一起集体承担决策与领导责任。

  又三月后,纪山再次上奏皇帝,时间是 1745年。“瞻对贼番抢劫撤回兵丁行李,正在严缉”,也就是说,该抓的强盗还没有抓到。看来,用里塘土司威逼瞻对土司,此计不行。而且,此期间,里塘土司境内还在屡遭“夹坝”抢掠。这也写进了纪山奏折。

  “据里塘所属渣吗隆黑帐房民报称,有夹坝四十余人,抢去帐房、牛只。“又据额哇奔松塘番兵报称,有夹坝三十余人,各带枪箭,拆毁房舍,抢去文书。”这些奏报说明,那些“夹坝”,不仅抢劫官兵,也抢劫当地百姓。“该土司不将首犯擒献,赃物全交,随即檄饬谙练夷性弁目人等前往晓谕。将来示威与否,虽难悬定,而军粮必须预为密筹。”

  所以,皇帝批示:“先事绸缪,甚合机宜。兵贵神速,不可不知。”

  又批示:“以此观之,竟有不得不示以兵威者。”

  皇帝有了批示,下面自然开始贯彻执行。

  皇帝三月批示,川陕总督四月初一便上奏了初步计划。

  “上、下瞻对番民惯为夹坝”,也就是说,上瞻对和下瞻对向来就有出外抢掠的习惯。而且,奏折中还对瞻对地形也有描摹,“上、下瞻对在雅笼江(今为雅砻江)东西,夹江而居,各二十余寨。东有大路二条,西、南、北共有大路三条,俱属要隘。界连四瓦述等土司。凡瞻对之出入内地者,俱由四瓦述地界经过。”

  瞻对地方确实路遥地险,清代史料载,上瞻对距打箭炉十四站,下瞻对距打箭炉十八站。一站一日,只是徒步抵达,时间就在半月以上。这样的地理环境,使得“从前曾经万余兵攻彼,犹难一时慑服,今若兵力稍弱,不足示威。应选委镇、将各一员,为正、副都统,以建昌道为监纪,酌调提标和邻近镇、协之汉兵四千名,杂谷、瓦寺、木坪等土司之土兵四千名,俱由打箭炉出口,向该土酋等近巢驻扎。并派拨该管之明正土司及附近之里塘土司等,于各隘口堵御。其四瓦述土司,向惧瞻对侵犯,不无暗相结纳,实非出于本心。应开导使弗党恶,则瞻对势孤。然后指定各夹坝姓名、寨分,令该土酋等擒献。如上瞻对悔悟,则奖令并攻下瞻对。并令杂谷、瓦寺等土司奋力前驱,大军随后进剿”。

  主管军事的官员预作进军计划,行政官员也行动起来,预作后勤保障方面的筹划。四川布政使李如兰上书户部,“预筹边地仓储”。在靠近藏区土司地面的雅州府雅安、荥经二县各增买谷米五千石,在清溪一县增买谷米三千石。

  纪山又上奏,说雍正八年进剿瞻对,派汉、土兵一万二千余名,米面、饷银、军械等费用浩繁。这次进兵数量有增无减,粮、饷和军械更要多多预备。当时打箭炉和靠近打箭炉的官仓中贮米七千六百余石,雅州属下各县也有存粮。应碾谷成米五千石,预先运到打箭炉。又要多备银两,在打箭炉和里塘、巴塘两处土司地面购买炒面——也即方便高原长途食用的藏民主食:糌粑。所以,“应请先于司库封贮、备贮二项银三十九万三千两”。

  备战一事,真是麻烦。

  最大的麻烦,是花银子。

  动兵就要花钱。

  “应支月费、口粮、骑驮等项照例支给外,其将备弁兵借支制备军装,土兵按名给发安家坐粮及加赏银两,并汉、土各兵之盐菜、口粮、茶叶、羊折,官兵、跟役、通事、译字、斗级仓夫等应支口粮、工食等项。”

  打仗不是电视剧里一番冲杀就可以了事的,没打起来,先却是这么些婆婆妈妈的事让人烦心哪!

  所有这些,雍正八年那次草草收兵的征剿,倒也积累了经验。因此,“雍正八年有例可循者,俱遵照办理”。

  此时,四川换了一位新提督叫李质粹。新官上任,作为一省最高武官,他也积极主张进兵。到任后便与庆复、纪山共同上奏:“瞻对贼番屡肆抢劫,虽经动兵征讨,而顽心终未尽革。必须增益官兵,慑其心胆,方可一劳永逸。”

  三个地方大员联名正式请战了。

  中央也正式议复。这个议复,是皇帝把请战奏书,转到相关部门,比如兵部,说你们拿个意见吧。兵部很快拿出意见,并下达贯彻:“以建昌镇总兵袁士弼为总统,于川省提标各营及杂谷、瓦寺各土司内共派出汉、土官兵一万二千名,遴选干练之员带领进剿。并拨附近瞻对之西宁镇汉、土官兵一千,西藏郡王颇罗鼐所属江卡番兵,德格土兵各一千,联络声援,巡逻侦探。”

  这“议复”下达的同时,乾隆皇帝也忧心忡忡,对军机大臣说,“……用兵原非美事,即所费钱粮亦复不少”,“倘此番料理不善,或至有损军威,或仍以雍正八年草率完结,复留后患,朕当于庆复、纪山、李质粹是问”。

  皇帝此举,不知是对下属没有信心,还是出于某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催兵

  地方请求举兵行动,中央相关部门迅速批准,下面的行动却迟缓下来。

  六月,川陕总督庆复等又上一折,说的不是进兵的事,但与进兵之事也有些关联。此一折说的是打箭炉,即今日之康定。那时,各地抽调的兵马粮草都要先聚集打箭炉,再往西陆续开拔转运。庆复等人上奏的却不是这些事情。他们突然想起来要在打箭炉整顿社会治安——“稽查民人出入”。

  写文章这是好笔法,到紧要之处,宕开一下,着些闲笔,其实是增强悬念。但用兵之事,恐非如此。可庆复们还是上奏了:“查打箭炉原设三门,东门大卡系进省通衢,南门出卡系赴藏大道,北门雅纳沟系通各处苗蛮小路。因炉城设有茶市,苗蛮汇集贸易,汉民遂亦繁多,向无稽查之例。”但现在,出入之人要予以盘查,要查看证件了。“炉城三门锁钥应交地方官掌管,拨兵守口,盘查一应内地出口之人,俱令在地方官处起票,守口人查验放行”,皇帝不太关心此事,便交由身边的大学士“议复”。大学士们如何议复,未见记载。

  七月,纪山又上奏:“瞻对顽番不法,前委千总向朝选前往晓谕,乃下瞻对班滚已以兵二百余名在西纳山下插营阻挡。该千总随令瞻对头目将公文发去,令其回复,而班滚仍复支吾。及至上瞻对七林坪土寨,照前晓谕,又藉称:‘土司已故,家内不知,并未放夹坝’等语,彼此推诿,始终不献赃贼。自宣示以兵威,师出粮随,现已起运雅郡仓米四千八百八十余石,并接运所需青稞,已经炉地购定三千石,里、巴二塘共预购一千五百石。其军需银两亦俱运炉接济。”

  皇帝自然不高兴:“知道了。兵贵神速,今汝等尚无进师之期,而彼已有兵挡矣!善用兵者如是乎?

  皇帝又找来军机大臣。他当然有理由要烦恼,“目前所请钱粮已至五十万之多矣”。更重要的是,“李质粹等奏称,‘昨差千总前往晓谕,勒献赃贼’”。大兵云集之时,你还晓谕什么?这结果只是使别人“早已闻风预备”,所以皇帝不禁要问:“所谓兵贵神速者何在?”

  皇帝更担心,“看此情形,是伊等办理游移拘泥,业已不合机宜,恐将来进剿亦未必悉能尽善,永除后患”。皇帝也看得很清楚,弄不好,就会如“雍正八年之草率完结,复为今日之害”。

  皇帝一番责难催促,征剿瞻对才又定下统领官兵副将马良柱,副将宋宗璋。宋宗璋正好在此时升任松潘镇总兵,四川提督李质粹上奏请求留用宋。因为瞻对是宋任泰宁协副将时辖制的地方,“情形熟悉”。

  “准之。”

  皇帝终于不耐烦了:“兵贵神速,岂有贼已发兵阻挡,而汝等尚无出师之期之理!”接下来的批示,更是耐住性子,语重心长,“兵者不得已而用之,固不可姑息了事,以贻后患,亦不可玉石俱焚,而无所甄别。至夫杀降冒功,则尤当所戒也。勉之!慎之!”

  时间是乾隆十年七月十四日。

  一个多月后的八月二十六日,才又有前线消息,但不是开战的消息。庆复上奏:“下瞻对班滚闻兵进剿,现称出结效顺。恐系秋禾将熟,希图延缓收获,亦未可定。”这位下瞻对土司班滚,正是雍正年间被清兵执杀的安抚司策冷工布之子。此时据有瞻对大半地方。上瞻对地方,老土司病故,其子年幼,由有实力的土目主持地方。“上瞻对头目骚达邦等情愿献出三寨,效力引路,并攻下瞻对,亦不可遽信。容臣到川时确查虚实”。

  原来,从决定起兵到现在,时间已近半年,川陕总督还没有抵达靠近前线的四川。

  九月底,皇帝接到庆复奏折。这位封疆大吏终于到川就位了。“臣于八月行至川省,与抚、提诸臣筹办瞻对军务”,而且,进一步得到瞻对地方的更详细情形。“上、下瞻对虽同纵属为盗”,但两者有所区别。上瞻对应袭土司职的肯朱,还是一个不满一岁的小儿,“闻兵进剿,亲自缴印投诚,并泣诉伊叔四朗谋夺土职,愿为官兵引路进攻……肯朱可从宽宥”。

  “至下瞻对班滚与上瞻对贼首四朗,勾通交接,不献赃贼,情罪较重。然果亲出投诚,亦可暂缓其死。先令献出各案赃贼,有应正法者,即在军前正法。再令缴出各寨军器,然后酌议安置。倘敢违抗如故,尽行剿灭。”

  皇帝不相信如此举措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说大兵压境,叫他们退还些赃物应该不难,他们甚至可以弄几个人来冒充首犯,叫你杀头,“将来撤兵之后,保其不再生事耶?”

  此时,提督李质粹也到达前线了。“臣于七月初八日,自川省起程进剿瞻对,二十六日行抵东俄洛地方。总统建昌镇总兵袁士弼及各路汉、土官兵亦先后齐集。”

  ¥¥¥大军出动

  随即,大军分作南北中三路前进。南路自里塘进兵,由副将马良柱统领。马良柱正是雍正年间征瞻对将兵之官。北路由松潘镇总兵宋宗璋率领,由甘孜进发。中路以由总兵袁士弼统领,由沙普隆进兵,同时呼应南北。李质粹“驻扎东俄洛,在里塘、沙普隆两路适中之地,离甘孜亦不甚远,均调度策应”。

  十月下旬,先有捷报传来:“上瞻对应袭肯朱于官兵甫出口时,亲赴建昌镇总兵袁士弼营投诚,其所属头目骚达邦等亦各带土兵献寨效用。经该镇察无虚伪,当即收抚。并约北路官兵,攻剿四朗。”

  “至四朗,本系上瞻对贼首,即亲出投顺,亦无可宽。”

  但在此事处置上,前线官员已有分歧。庆复奏报:“原议先攻四朗,然后会合官兵直捣下瞻对。”这个四朗,本是上瞻对应袭任土司职的年幼小儿肯朱的叔叔,原与下瞻对土司通同纵民夹坝,见大兵压境,便派其母亲与兄长到松潘镇总兵宋宗璋军前投诚,声称愿意归顺。宋宗璋本已升任松潘镇总兵,却不得已仍在此处带兵进剿,自然希望战事早点完结,去新的任所当他的总兵官了。因此便对四朗母兄“即为抚赏,令伊亲出,欲图草率完结”。与此前商定的“原议”“办理互异,有误机宜”,所以,庆复在奏折中说,既然宋总兵已将其招抚,只好先将四朗“收管”,等征服了下瞻对,再来“严审定罪”。“宋宗璋即令随同中、南两路官兵,并攻下瞻对。如再不遵调度,即行揭参”。

  这等于庆大人已经将宋总兵在皇帝面前奏了一本,为下次“揭参”他做了铺垫。

  至此,筹划半年之久后,进剿瞻对之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上瞻对在大兵压境时,献寨投顺。下瞻对土司班滚,其父策冷工布于雍正年间,因为“纵放夹坝”,被清兵诱杀,这回定要与清军较量一番。“于江东设卡隘数处”,其中最重要的一处叫加社丫卡。官兵要从雅砻江东过到雅砻江西,深入下瞻对腹地,必须先将此卡攻克。此卡又是几处小卡彼此互有犄角,互相守望相助,更增加了攻克的难度。总兵袁士弼派所部中路官兵进攻,经过苦战,将这一大卡上的三处关隘一一攻破,拨兵丁一百余名防守。继续乘胜进攻。又迫近“贼番碉楼之木鲁工的地方,复得正卡一处,并木鲁工左右卡二处”,中路进攻算是旗开得胜。

  副将马良柱统帅南路汉、土官兵,“由直达地方进攻蛮寨三处,前抵擦马所,复连破蛮寨十五处。其各寨贼番逃窜山箐,派兵追捕,毁贼寨九处。又分兵前攻热泥,毁贼寨二十三处。现拟往攻擦牙所”。

  总结战果,“数日内两路官兵连获要卡六处,共破五十余寨”。

  乾隆皇帝得到报捷文书,自然要表示欣慰:“览奏。曷胜欣慰。”但也不忘提醒,“但始之非难,终之惟难也”。也就是说,好多事情开始都不太困难,最大的困难往往出现在事情结尾的时候。更不忘叮嘱,“恃胜轻敌,兵家所忌”。

  前线好消息继续传来。

  庆复上奏:

  “中路官兵,在木鲁工之右面沟内,攻击贼巢,毁碉楼五座。又探知泥卡隆半坡箐林之中,有贼番二百余人奔上山梁,进兵攻捕,贼番退避碉楼,我兵三面夹攻,贼番逃入箐林,复毁碉楼五座。又分遣官兵,由右山梁搜捕,进攻茹色、甲纳溪两处贼巢。而下瞻对班滚竟敢领兵迎敌,官兵奋力夹攻,贼众败逃深箐,现在相机进剿。

  “南路官兵,前往擦牙所,相度险隘,分兵进攻贼番中、左、右三寨,毁右寨八处,左寨十三处。

  “总兵宋宗璋统领北路官兵已到阿赛地方,在下瞻对交界处所,现在作何进攻尚未报到。”

  奏章中对宋的措辞,明显流露不满。

  皇帝看这奏文也生出疑窦:“但焚杀者多,阵斩者少,尚未可谓全胜也。”

  举兵示以皇威的同时,乾隆皇帝降旨:“川省民番杂处,赋粮不一……各土司番民认纳夷赋银两,各土司完纳本折贡马等项,一例蠲免。以示朕优恤边方之意。”

  此令一出,便产生连带效应,青海夷务副都统立马上奏,要求所辖青海藏区也享受同等待遇,“所有西宁属之玉树等族并暂隶西藏管辖之纳克书番众,应征马贡银两可否一例蠲免?”得旨:“著一体蠲免。”

  庆复又会同四川巡抚纪山奏报“进剿上、下瞻对,中、北、南三路连捷情形”:

  北路官兵终于动作了,“攻破喇嘛甲木温布所据灵达卡隘,余贼逃入林箐,复会同西宁官兵,攻木鲁大山,夺占山梁,攻破贼卡碉楼,歼贼甚众”。

  “中路官兵,攻破底朱碉二座,歼贼十余名,余贼潜逃入箐。攻若色寨,歼贼十余名,复攻底朱,歼贼数十名。其东面山梁贼番亦经打死数十名,并烧毁碉楼二十一座。又攻楚坝哇寨,伤贼五名,余逃走。

  “南路官兵,攻擦牙所,先克二十一寨,今复攻毁四十六寨,歼贼无数,亦有逃入山林者,余寨设法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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