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植池岸，临水为佳；灿似朝霞，蔚若锦绣。

谓之芙蓉。

芙蓉拒霜，霜侵露凌仍风姿卓然。

父亲为女儿取名，源起工作单位。他断然没有料到，名如其人，张芙蓉的人生境遇一如芙蓉，看似纤细柔弱，却能傲霜怒放。

张芙蓉，宜宾市法律援助中心一名援助律师。个儿不高，孱弱的身体却抗住了病魔的肆虑；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要用生命兑现“绝不让困难群众打不起官司”的承诺。

芙蓉的一天

“工作就是我治病的‘药’。”

——张芙蓉

“嘀-嘀-嘀”铃声划破黑暗，张芙蓉摸索着摁了闹钟。她揉揉眼睛，有些懵懂。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眼圈肯定又是黑的。

昨夜又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在数了几百只羊后，她陷入了恍恍惚惚的梦里，纷扰杂乱，络绎不绝。嘀嘀嘀的闹铃，尽管聒噪，对张芙蓉而言，却如救兵，让她得以摆脱梦魇。

从2008年生病手术后，张芙蓉的睡眠就一直不好，常常感冒。

洗漱、整理房间、早餐，和往常一样，八点钟左右，张芙蓉精神抖擞迎着援助中心大墙上书写的“以人为本应援尽援关注民生贴心服务”，走进办公室。

打开电脑，第一时间进入办公平台，有几份新文件，她细细阅读；内网有急件，她立即着手处理。

“张律师，我家头出了点事。”一位妇女径直闯进张芙蓉办公室。面对这样的来访者，张芙蓉并不诧异，她一边让座一边安慰：“不急不急，慢慢说。”

妇女因为家庭纠纷，想申请法律援助，但不知道如何才能办理。张芙蓉耐心解释：申请法律援助需要填写《法律援助申请表》提出书面申请，并提交相应的证明材料。比如身份证等有效证件、所在地出具的经济状况证明以及与申请援助事项相关的证明。

见妇女听得云里雾里，张芙蓉怕她记不住，一一写在纸上，让她回家准备材料。

刚送走妇女，电话响了，“喂，您好！您那个案子，我们尽快下来调查！”张芙蓉放下电话，做好记录，觉得有些口干舌躁。

医生说，平时要多喝水，不要等到口渴难受了才喝。但张芙蓉常常一忙一整天，根本忘了医嘱。

张芙蓉起身拿杯走向水壶。领导进来了。

“你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下，过两天到外地出差。”

张芙蓉手一抖，滚烫的水流滑过指尖，有轻微的灼热感。“去几天？”

“一周左右吧。”

“好的。”张芙蓉爽快地答应了。

出差，对张芙蓉来说是家常便饭。但领导和同事并不知道，手术化疗后的张芙蓉免疫力低下，肠胃功能弱，容易疲倦，每次出差都是身体的一次考验。但她从不推诿，只要安排到她，她总是乐呵呵地一口应允。

过两天，正好有张芙蓉代理的案子开庭。其中一起交通事故责任纠纷赔偿案，从2015年11月起，张芙蓉便多次深入基层调查取证、为当事人拟起诉状、申请减缓起诉费……几个月来，相关资料累积成厚厚一沓卷宗。

出差遇上开庭，张芙蓉只得将案子移交给同事。

撰写目录、整理文字、清点证据，移交看似简单，但每一个细节都关系法律的严谨，关系当事人的利益，半点马虎不得。

待张芙蓉和同事交接完毕抬起头来，走廊静静的，大厅静静的。两人相视一笑，这是第几回忘了下班时间？

回家胡乱扒了几口饭，张芙蓉顾不上午休，又匆匆赶回办公室。下午遂宁市司法局和市政协要来调研，张芙蓉将介绍宜宾市法律援助中心工作开展情况。虽然工作早已烂熟于心，但怎样才能简洁汇报准确阐述？张芙蓉还得理理思路拟拟提纲。

太阳穴隐隐胀痛，张芙蓉用手指揉揉，症状似乎缓解些。这是睡眠不好的后遗症，没啥大不了的；胃阵阵绞痛，这是中午延时吃饭，加上咀嚼过急，胃在撒娇抗议。

由它去吧。

确实，沉浸在工作中，痛感渐渐麻木，仿若游丝。

下午，当张芙蓉站在大厅笑容可掬地向来宾介绍情况时，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她的专业素养、细致解说，赢得了遂宁市司法局和市政协领导的肯定和赞许。

谁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优秀能干的女子，居然是一位胰腺癌患者！

送走大家，张芙蓉再次折回办公室。民生工程先进简报需要填写、全国律协关于学习贯彻中央有关决策部署发挥律师职能作用、做好十三五开局之年各项工作意见通知的文件需要学习落实。

而办公桌右边，是张芙蓉中午打印的学习资料：最高院刑四庭周峰庭长《自首和立功若干具体问题的意见的解读》，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对“非法集资”的最新解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等。

作为律师，就像蝴蝶，需要一再蜕变，才能化茧为蝶。永无止境地更新知识，永无止境地充实自我。

学习，是成蝶的唯一路径。

绿萝静谧，城市静谧，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手机响了。“几点钟了？还不回来吃饭啊？你还要不要身体了？”丈夫龚旭东在电话另一端，半是责怪半是心疼。

窗外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张芙蓉知道丈夫的脾气，有时火爆些，那也是源于对自己身体的担忧。

“你知道的，工作就是我治病的‘药’。”张芙蓉柔声说。

芙蓉的2008

“我坚信命运最终会垂青于强者。”

——张芙蓉

2008年，对每一位中国人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一年。在这一年，我们的目光聚焦汶川，共同咀嚼生命的硬度，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

而这一年，于张芙蓉而言，感受尤为深刻。

张芙蓉2003年进入司法行政系统，2008年在珙县罗渡司法所工作。下班回家张芙蓉老喊肚子疼，实在是痛得受不了，就双手按住腹部，胡乱吃点止痛药。躺在床上，腹部明显凸起一个大包。丈夫龚旭东一直催促带她去医院看看。张芙蓉总是拖延：“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啊。”见丈夫急了，张芙蓉笑着安慰他：“肯定是胆囊炎或者胃炎犯了，老毛病了，没啥大不了的。有时间我就去医院检查。”

这“有时间”一拖再拖，成了遥遥无期。

直到，在一次为农民工讨薪提供法律援助的途中，张芙蓉突然晕倒了。

几位农民工兄弟把她护送到珙县医院，医院打B超一看，胰腺上有东西。龚旭东马不停蹄，将张芙蓉送到宜宾市二医院，作进一步检查。医生悄悄告诉龚旭东：张芙蓉胰腺长了一个10厘米左右鹅蛋大的恶性肿瘤。

胰腺癌？！

拿着报告单，龚旭东脑子一片空白。

龚旭东知道张芙蓉性格豪爽，乐观自信，但面对死神的侵袭，龚旭东没有把握妻子是否能承受这样的晴天霹雳。

龚旭东决定瞒着张芙蓉。

强抑内心的悲痛，龚旭东强装笑颜。但聪慧的张芙蓉从丈夫躲闪的目光里看出了端倪。一天输液后，张芙蓉不顾龚旭东的阻拦，直奔医生办公室。

尽管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结果仍令张芙蓉震惊。

张芙蓉想不明白，命运怎么这么捉弄人？早在2006年,龚旭东就患上青光眼，左眼已完全失明。如今自己又被查出胰腺癌。孩子才几岁，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啊？

放弃还是坚持？张芙蓉犹豫、彷徨。

张芙蓉没有流泪，但沉默的哀伤和汹涌的眼泪同样令人心恸。

呆呆地望着冰冷的天花板，张芙蓉的情绪陷入了低谷，她甚至想过抛下所有病痛，一走了之。

5月12日，汶川地震发生了。住院部五楼的输液瓶晃来晃去，病友放在桌上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手机没了信号，外地的家人朋友都联系不上。

张芙蓉第一次觉得在自然灾难面前，人的生命何其脆弱。

汶川，成了张芙蓉最关注的地方。病床上的她每天守在电视机前，为汶川祈福。

张芙蓉看到三岁的小郎峥被解放军官兵从废墟里救出后，躺在一块小木板做的临时担架上，用他稚嫩的右手向8位抬着他的解放军叔叔敬了个少先队礼。伤痛没有让郎峥哭泣和绝望，三岁的孩子虽然弱小稚嫩，但面对恐惧却选择坚强，遭遇困难也不失信心；

张芙蓉看到汶川映秀湾水电总厂职工马元江，在地震废墟下，在可怕的黑暗中，没吃没喝179小时，凭借顽强的求生意志良好的心理素质活了下来；

张芙蓉看到德阳市东汽中学教导主任谭千秋，为了保护桌下的四个孩子，双手张开死死趴在课桌上，孩子们得救了，谭老师却永远地走了……

生命，脆弱如花；生命，同样坚强如铁。

一个个真实的故事震慑了张芙蓉，看到那些在地震中失去家园失去生命的同胞，面对一有空就来医院照顾自己安慰自己的家人朋友同事，张芙蓉告诉自己：既然今天我活着，就得活好每一天。我不仅得为自己好好活，更得为家人为朋友为需要自己的人活出精彩。
原以为张芙蓉会在病床上呆很久。哪知第二天，她醒来就拔掉身上的管子，说到阳台走走，在阳台，她摸出手机，竟然在问一起援助案子的办理情况。

张芙蓉让丈夫把法律书籍搬到医院，稍有闲暇，她就抱着书啃。当医生护士得知张芙蓉报考了国家司法考试时，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国家司法考试对于健康人来说，都很难通过，更何况张芙蓉——一个饱受手术之痛化疗之苦的癌症患者。

既然有意愿，就要努力。这是张芙蓉的做事原则。

几个月里，她一边忍受呕吐、腹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