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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佺乡土散文:凛冬开出的花
来源:文艺报 胡建坤 编辑:骆驼 时间:2022-03-23

近年来,四川作家罗大佺的乡土散文引起文坛关注,令已经回不到农村的人们重温了农村生活的经验和有趣的童年时光,在中国乡土社会迅速城镇化的转型时期,在这快餐文化泛滥的时代,这样的写作显得尤为珍贵。

罗大佺这个名字读者并不陌生。他从1990年代开始在报刊杂志发表作品,现已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人民文学》《北京文学》等报刊上发表作品近200万字,出版有散文集《一个人的故乡》《童年的酸鼻子树》,散文集《故土难离》即将由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他的作品获得过冰心散文奖、浩然文学奖、四川散文奖、中国散文学会年度散文征文一等奖等奖项。其中一些作品还被收入语文出版社出版的义务教育教科书。作家浩然先生生前曾称赞他:农民的庄稼地里,又走出一位“熟悉农村,了解农民”的作家,我们又增加一支“写农村真情事,说农民心里话”的笔杆子。

罗大佺的散文长期专注于乡土世界,其散文大多围绕故乡的山川风物、亲人四邻展开。其中,他对生态问题的关注以及对人伦亲情的刻写尤为引人深思。此外,其作品所蕴涵的丰富的社会历史信息也值得我们珍视。

作为一个具有丰富乡土生活经验的作家,罗大佺对自然环境问题极为敏感,我们发现他在1990年代发表的散文中就已经开始对生态问题进行思考,并体现在他的一系列散文中,譬如《森林的启示》《一条小河的变迁》《何处觅蛙鸣》等作品中,他重新反思了人在世界中的位置,以及人和所处的环境之间的关系。

在《森林的启示》中,他以朋友的一个问题展开了思考:森林到底给了我们什么?他得出的答案是“森林不仅哺育了人类,缔造了人类的家园,还带给我们精神上的依托和智慧上的启迪。”然而审视当下,“山村林地减少了”,“柏树林为开垦土地也被伐掉了”,“青岗林也被现代文明淘汰了”。这也体现了作者在试图进一步思考人类科技进步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之间的矛盾。最后作者不禁感慨:技术进步给人带来诸多好处,然而现在人们距离自然又是如此之远、如此陌生。

在散文集《童年的酸鼻子树》中,罗大佺书写故土美景的文章整整占了一辑。在这一辑文章中的许多地方,作者不断在过去的诗意乡土与当下的现实间切换,这种切换使得作者的行文充满张力。他在这些文字中无处不在呈现“村庄即将消逝”的焦虑,体现了作者对乡土大地的关切与悲悯。

随着社会的发展,虽说乡村社会的经济相对变得宽裕起来,但是我们也看到乡村的诗意已经消损殆尽,乡村成了一个需要去解决和改造的“问题”,譬如贫困、环境、留守儿童等都萦绕在每一个关心乡土社会、有良知的心灵上,罗大佺便是如此。他不断书写过去并非是迷恋那个物质贫乏的时代,只是他通过审视当下后忽然发现物质的相对丰裕未必能带给人们幸福,而人与自然的关系却变得愈发紧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疏离、冷漠。因此,作为一种抵抗意图和写作策略,罗大佺不得不以过去的那片“桃花源”来纾困,只能一次次从文字里退回车、马、邮件都慢的童年时光。

罗大佺的散文中记叙了一个个他所挚爱的亲人,譬如《母亲的泪花》《父亲的棕榈树》《一双皮鞋》等文章读来都令人感动不已。或许正是这些亲情的呵护,才让他即使遭遇了困苦的童年,即使跋涉于坎坷、曲折的成长道路仍未被击垮。无论是过去还是当下,他始终对生活报以真诚,始终能以一种苦中作乐的态度来面对人生。但无论如何,当作者透过文字来回忆往事,他犹如在咀嚼一颗橄榄果,虽然伴随着丝丝苦涩,然而留下的更多是酸涩消逝之后淡淡的香甜。

在《母亲的泪花》一文中,作者写道:“每次回到乡下老家,母亲总是把我们当作尊贵的客人……”我想很多读者都会产生共鸣。无论亲人还是朋友都是聚少离多。交通虽然越来越方便,通讯也愈加发达,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未被拉近。任凭岁月流逝,父母对子女的爱始终不会变,我们很久才回家一次时却会发现,年迈的父母会对我们如此“客气”,似乎她的儿女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她会把平时珍藏的好东西一一拿出来,不停地问你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

《外婆坟头是亲情》中所写的“上坟挂纸,悼念亲人和长辈,既是对亲人和长辈的一种思念和精神寄托,也是亲情和孝爱的一种延伸。”这不是“要做给谁看的问题”。每个人内心可能都有永生的渴望,却求而不得。那么我们如何去坦然面对死亡呢?我想,一方面当老人看到自己的儿孙时,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延续,另一方面,“一个人只有被所有的人遗忘了,才算是真正的逝去”。人们会在特定的日子祭奠先祖、缅怀亲人,这些都能给人心以抚慰。这应该也是人类伦理秩序得以建构的重要条件,是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罗大佺的乡土散文无疑是厚重的,因为他记录和书写了那个特殊年代乡土生活的现实。他的文字对我们打捞和理解那个年代特定区域内的乡村生活史,有特殊的价值和意义。比如看完《一双皮鞋》之后,我们或许很难相信要穿一双皮鞋,竟要历经如此之多的坎坷,甚至可能会觉得有些魔幻,然而这就是事实。在文中我们不单能真切体味亲情的无私、温暖,同时也可窥视那个特殊年代人们的生活。因此,罗大佺对乡土社会的抒写在这个意义上具有众生性。

当然,书写这一时期的作家不少,但罗大佺的作品还是与之有着很大区别。毕竟,像罗大佺这样在农村出生、长大,“当过20多年地地道道的农民”的作家,他观察、书写乡村的视角可以说是一种站在主位的“内部”视角。而其他作家在书写乡村时大多是一种处于客位的“外部”视角。他们笔下的乡村,给人的感觉还是浪漫、诗意多了一些。在罗大佺笔下,我们可以找到诗意的乡村,同时也可以看到实实在在的农村、农民。因此,罗大佺的散文不仅有浓郁的抒情性,也更加体现了基于他真实生活经验的非虚构性。

正如他在《想起农民汗与苦》中所写的那样:秋天到来,作家、诗人欢呼“收获的季节”时,他能想到的更多的还是“农民的汗水与辛劳”,在旁人称赞秋高气爽,或悲叹秋风寂寥时,他对“秋老虎”的感情更多的还是一种敬畏。因为他明白秋收带给农人的欢乐,与此同时,他也知道田里的石头碴、谷桩可以划破脚肚子,另外他还了解谷毛飞进鼻子、咽喉是如何让人难受。我想,也只有拥有如此经验的作家才会将稻谷的叶子比作“一张张刀片”。

综上所述,在罗大佺的散文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故土故人的热爱,同时能感受到他对诗意乡土不断消逝的忧思。在消费主义盛行的今天,罗大佺的散文仿佛凛冬开出的花朵,给了我们一处安放躁动心灵的居所,一个逃遁于城市钢筋水泥之外的机会;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反观自身生存处境,反思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