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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呈现“老龄化”之思 裘山山:用文学安抚心灵
来源:中国作家网 封面新闻 张杰 徐语杨 编辑:骆驼 时间:2022-03-18

文学之为文学,并不仅仅因为它是文学,还在于它以某种形式折射着现实。在裘山山的小说里,对现实人生的关注尤其深切。

2020年第四期《花城》杂志刊登了裘山山一部名为《我需要和你谈谈》的小说。这个小说视角独特,主角是一位老年女性,她的前半生聪明智慧,是个非常独立自强的人。然而退休后,她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有“智能丧失”的症状。她拼命地抵抗,和这种慢慢逼近的衰老做抵抗,做斗争。最终,是身为叙述者的“女儿”发现了母亲的状况,是家人用亲情共同帮助母亲去渡过危机。

当下社会,老龄化日益严重,裘山山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沉重但客观存在的现实问题,用小说艺术的形式把衰老、婚姻,人的孤独、亲情的意义等话题呈现出来,让读者思考,也提供了文学式的治愈。

不要轻易让年龄成为学习的阻力

《我需要和你谈谈》里那位濒临失智的母亲,会要求自己背诵《离骚》以及其他古诗词,还在智能手机上学各种软件,比如打游戏、购物、炒股等等。

这样的设置,也是裘山山有意打破老年人在智能化时代很落后的偏见。她特别想表达的是,随着人年纪的增长,反应的确会变慢,但并不是说,求知的能力就全然停止。

裘山山现在年纪也不算轻了,但是她尽量不让年龄成为自己学习的阻力。裘山山想起自己的母亲,“我母亲是上世纪20年代生的人,对于很多新事物一直努力去了解。她很爱看报,看到一些新知识就会讲给我听,学习让她快乐。手机出来的时候,她也让我教她发短信。这也提醒我们,要珍惜自己能学得动的时候,能学的时候还是尽量去学,多数时候,我们还是能学会的。”说到这里,裘山山挺自豪,她对一些智能软件的使用程度,比不少年轻人都在行。以前工作时还经常传授给年轻同事。她也常跟儿子交流,有时候是请教,有时候会被赞,“这个你比我厉害。”

学习不光是一种能力,还是一种性格。裘山山从来没写过儿童文学,但出版社跟她约稿,她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想着试试看。

其实写作本身也是学习的过程。作家经常会被邀请到某地采风,有一次裘山山被邀请去江西靖窑采风,被那位靖窑师傅感动了,就认认真真地学习了从泥土到黑陶的全过程。本来这种采风写个短文就行了,但是她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来写,看了大量资料,从做泥胚到柴烧到烧出黑陶,一步步去了解,竟写了一万多字,写得很扎实。文章写出来后,那位黑陶大师特别满意,他说你简直是写得太到位了,说出了我心里想的东西。裘山山自己也觉得很愉快,因为在写的过程中学到了新东西。“至今为止,学习到新东西仍让我很愉快。”还有一次去瑞安参观古法造纸的旧址,她也把整个造纸的历史了解一番,写出了一篇自己颇为满意的文章《朝拜伟大的纸》。

读者的每次赞扬都是在给我颁奖

有一年秋天,裘山山去浙江兰溪的蒋畈村采风。当地主人介绍说,那里是文化名人曹聚仁的故乡。起初她没太在意,浙江的文化名人太多了。可是进入蒋畈村后,她却被深深打动了,被曹聚仁的父亲曹梦岐打动,被曹聚仁的前妻王春翠打动。尤其是王春翠,同为女性,更令她感佩不已,但这位了不起的女性很少被提及或书写。裘山山决意要写王春翠,要把她的故事告诉世人,表达自己的敬意。于是,便有了《百年前的一株兰》这篇文章。她写这位如兰的女人,如何在贫瘠的乡村坚持办教育,传播文明,并在抗战期间带领师生们宣传抗战,不屈不挠。最终从曹王氏成长为独立女性,从小脚女人成长为王大先生。

文章在文汇报笔会上发表后,很多读者都被这位独立女性深深感动。在笔会公号第一个留言的读者是牛歌:“肃然起敬,王大先生。谢谢山山,让我们知道了这位平凡而伟大的女性。”

牛哥本名牛宪纲,是裘山山一位从未谋面的老友,湖北襄阳作家,他们十几年前相识于网上。牛哥因为深受感动,就用小楷全文抄录了《百年前的一株兰》,做成册页用快递寄给裘山山。这让裘山山大为感动,“哲人纪伯伦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人与人的互相照亮。我在蒋畈村‘认识’了一百年前的王春翠先生,又在同时代‘认识’了从未谋面的牛宪纲先生,他们都给予了我生命的养分,都将我的生命照亮。”

像这样作者与读者互相照亮的例子,裘山山经历了不少。有一位读者从文章里知道裘山山喜欢巴乌斯托夫斯基的散文,但是书丢了,便买了新版寄给她;还一位读者无法表达她对裘山山作品的喜爱,就花心思找到一个别致的方式——在某APP上攒很多“能量”,特意在裘山山生日那天种下一棵树。还有位年轻读者看了她的小说《琴声何来》后,就和女主人公吴秋明一样,经常去做公益,每次都告诉裘山山,今天去养老院了,今天去孤儿院了,这让裘山山也非常感动。“每一个喜欢我的读者都是我得到的奖励,他们每表达一次喜欢就等于是给我颁了一次奖。真是无以为报啊,只能说,继续好好写,不辜负他们。”

裘山山的QQ签名是“感恩现在拥有的一切”。她真心觉得,自己得到的和付出是成正比的,甚至超过了预期。“刚当兵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今天啊。最初是想当两年兵就回家,给我安排个工作就行。后来觉得,只要让我上大学就好。大学毕业工作了,就想,只要有空写小说就好。每次都是个小愿望,每一步也是踏实的。这一点我对自己还是满意的。”

对话

文学阅读,对普通人意味着陪伴

封面新闻:在你看来,对于不从事文学创作的普通人,文学阅读或者写作,意味着什么?

裘山山:意味着陪伴吧。我经常会遇到一些人,他们跟我说,自己原来也喜欢文学写作,只是后来工作太忙,没时间写。我一般这样回答他们:你可以不写,但一定要经常阅读,保持自己对文学乃至文字有足够的敏感力。不管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若热爱阅读,人生就不会那么单一,会丰厚很多。陷入困境时也更容易看明白,走出来。

封面新闻:国内现在也开始兴办创意写作班,包括北师大、人大、复旦等高校。你如何看这种创意写作班?在怎样的程度上来说,文学写作是可教的?

裘山山:我觉得写作是可以教一部分的,至少一些基本技术可以教。比如当初我在大学学写小说时,我就不会结尾。那个时候如果有人指点我一下,我会少走弯路。有的人生活经历丰富曲折,“说出来都是故事”,但这些故事要成为小说,还是需要技术的。我们讲好一个故事,应该有哪些基本元素,还是可教的。但是,要写出非常优秀、杰出的作品,单靠技术是不行的,可能就更需要写作者的悟性、阅历、文化素养等等,尤其是悟性,很难教。比如说同样一个小细节,一个小事情,有的人听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有的人听了就会被触动,落在心里生根发芽,成为艺术的种子。这就是领悟力敏感度不同。

封面新闻:你的小说气质端庄大气,散文风格则幽默俏皮。其实,我也读过一些优秀小说家的散文,能感觉他们对散文这种体裁不是特别重视。其实散文并不是饭后闲聊,随便写写就能写好的。

裘山山:我的创作是从散文起步的,所以我一直很在乎散文。我写散文的时候都是全力以赴,很认真地写。会做大量的资料准备工作,写的过程中努力写得生动有趣,能吸引人,而不是寡淡的叙述。

封面新闻:一般是怎样的契机,会促发你写作?

裘山山:这要看写什么。这些年有很多散文是应约写的,偶尔有我自己感觉特别有趣的也很乐意写,比如《颜值这回事》《年龄这回事》。而小说不同,通常都是我在生活中和故事偶遇了。有时和朋友闲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者出门遇见个事,触动了我。这些有意思的人和事,会和我内心深处的一些情愫糅合在一起。我就老是琢磨,他接下来会怎么样?这个事后来会有什么结局?慢慢就变成了小说。我经常说,小说是我对生活的设问:这样的事如果我遇到了会怎么做?或者,他如果换个方式会是什么结果?再或者,几十年后他们见面了会怎样?种种的设问,我在种种回答中形成了小说。

封面新闻:作家可称得上是现实生活的观察者、记录者、表达者、思考者。你觉得作家跟时代应该保持怎样的关系?

裘山山:跟上时代的同时也保持适当的距离,是最理想的状态。你什么都去追,会让自己迷失。举个例子,现在各种网络语言层出不穷,身为作家,还是要知道为好,不要处于一种“别人在说啥,我完全不知道”的懵懂状态。与此同时,知道了也不一定要用。比如前段时间冒出个 yyds,我搞清楚是什么意思后一笑了之,不会用在自己的文章里,我还是希望自己的语言保持纯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