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了解二战历史的人，都知道塞班岛这个地方，那曾是太平洋上美日血战的归魂之地。两颗毁灭日本广岛、长崎的原子弹，就是美国的B29轰炸机先后载着“小男孩”和“胖子”，从塞班岛旁边的天宁岛机场起飞，砸在日本头上，对日本投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在1944年的塞班岛战役中，7万美军抢滩登陆，经过二十四天血战，打死4万日军，有一万多妇女老幼和伤兵跳崖身亡，只有47名日本兵苟活偷生，让人唏嘘不已。塞班岛是一个血腥之地，一个大和民族的伤心之地，一个历史悲惨片段的铭刻之地。

塞班岛如今已是美国在太平洋上的一颗光亮的翡翠，一个旅游名胜之地，也是东北亚、东南亚、俄罗斯游客旅游的热门打卡之地。去塞班岛旅游，中国游客可以享受免签证待遇，持出国护照，落地即可入境。2016年6月中旬，我和女儿一家，从北京坐了六个多小时的飞机，来到塞班岛，参加五日游。我们一家从第一天开始就租了一辆白色丰田，请了一位年轻的中国男导游，开始了在岛上的游览。那次经历，眼中美景，心灵感受，至今难忘。

现在的塞班岛早就旧貌换新颜，岛上风光秀丽，清新迷人。岛上的凤凰树是最具特色的树种，公路旁，山坡上，草地中，到处都有凤凰树。“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凤凰树从每年夏季的六月初开花，一直开到七月，有时候会开到八月才会凋谢。火红的凤凰花数量很多，花朵腋生，花朵比较大，有六枚花瓣，一簇簇一团团，如红云挂树，艳丽多彩，高低远近，花团锦簇，分外妖娆。凤凰花随着花期的延长至凋谢前，它的花色会逐渐变成橙红色，另有一番魔幻的谢幕，让人惊诧不已。

高大的椰子树如绿色大伞，在风中浪里婆娑起舞，浪咏成曲。芒果树果实累累，绿中透黄，光滑嫩皮，香气四溢。最为奇特的是一种叫“旅行树”的大树，枝杈斜着向上笔直伸开，远看像一个立体扇形，它的树叶很宽，形如水槽，下雨时还可以贮藏水，听说它的根在干旱严重缺水时，会自断根须，然后慢慢卷成球形，随风滚到土壤湿润的地方，重新生根发芽，来到塞班岛，举目可见遍地的“旅行树”，可见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塞班岛上还有岛花之称的鸡蛋花，花形有姿有色，有黄色、白色、红色和红黄混合色，鲜嫩欲滴，十分好看。还有“超级水果”之称的“诺丽”，也有玫瑰红和白色的石斛兰花，那里漫山遍野鲜红的三角梅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塞班岛靠近赤道，处于西太平洋第二岛链，是太平洋上的旅游胜地，年平均气温27度，空气清新，四季如夏。来塞班岛旅游的人，一年四季，络绎不绝。与塞班岛遥遥相望的岛屿是关岛，关岛是美国在太平洋上重要的军事基地，军舰云集，军机列阵，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禁地。

记得纪念二战胜利四十周年的1985年，我曾看过一段二战时的影像，是当时塞班岛血战时的美国纪录片，当中有一个长镜头，是美军记者站在军舰上向悬崖拍的纪录片，悬崖上一个接一个的穿着白色和浅色和服的妇女牵着孩子，从崖上纵身一跃，投入大海，场面十分震撼，令人惊悚不已，那不可思议的场景，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影片中的那座悬崖就是上万日本人无辜丧命的绝命岩，后来被称为“万岁崖”，当那些喊着“天皇万岁”的子民，义无反顾地为日本军国主义殉葬的时候，是勇敢？是疯狂？是绝望？是愚昧？真的是让人五味杂陈，头皮发麻，扼腕叹息。

“万岁崖”在塞班岛的最北边，一座陡峭的山崖，犹如鬼斧神工的劈砍，在海边屹立，近百米直上直下的绝壁，让人叹为观止。崖下礁石林立，波涛汹涌，白浪滔天，震耳欲聋。站在崖上，举目远望，辽阔的太平洋尽收眼底。在大洋上，水汽蒸发快，白云、乌云，层层叠叠，很难见到万里无云的蓝天。“反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句话，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那就是真实的存在，一阵骤雨一阵太阳，成了一天的常态。

站在崖上望着海天，时有缕缕阳光从云中透出，射向海面，闪出一块又一块亮蓝，点缀在一片深蓝之中，显得格外耀眼。俯视崖下海面，浪花掀起千堆雪，水雾弥漫，海风吹来，有极小的水珠抚过脸面，让人阵阵凉爽，舔舔嘴唇，有一丝丝咸味和海腥气。靠近山崖的海面，海水的蓝色层次十分丰富，有浅蓝，有湖蓝，有蔚蓝，有鲜蓝，层次分明，五光十色。极目远眺，天边的大海是一片湛蓝，也可以说是超级蓝，蓝得让人眼睛也瞬间变成了蓝色，看什么景物都有蓝色调。在人的目力所能到达的远处，有一片辽阔的深蓝，那是无底的蓝，或许那是所有蓝色的原色，深邃，深沉，深透，深湛，深不可测。一路陪着我们的导游说：“那一片海域就是马里亚纳海沟，深达万米，是地球表面的最深处。”2020年，中国的深潜器“蛟龙号”下潜到10909米，坐底马里亚纳海沟，创造了我国深潜的最新纪录。我从小学地理课本中就知道马里亚纳海沟，如今虽是远眺，也算圆了儿时的一段梦想。

据说，在“万岁崖”周围附近，方圆数公里范围内，没有人烟，也没有小卖店、冷饮店和咖啡店。当地人非常忌讳这里，因为这里死人太多，阴魂不散，杀气很重，他们不愿意待在这里，赚钱也不来。现在塞班岛的北部，基本属于荒蛮之地，曾经白骨遍地，战争遗迹随处可见，让人不寒而栗。只有游人，初来乍到，全然没有顾忌，只有满眼绿色，两耳波涛，面迎海风，乐在其中。

万岁崖上，还竖着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灵位牌，上面刻有某地某人某日亡命的日文，有黑色大理石的，有汉白玉的，有花岗岩的，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有的碑前还有鲜花、酒瓶、香烟和食物，看来还经常有人前来祭奠。导游说，那是在塞班岛战死的日本官兵和殒命的普通日本人的亲属和后代为他们的先人立的灵位碑。塞班岛上万日本兵和老百姓跳崖身亡，虽然有一部分人是自愿殉葬，但大多数人却是被日本军人强迫跳进大海，为天皇尽忠。这种疯狂的行为世上少有，只有日本军国主义狂徒，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恶行。日本人在万岁崖上立碑，美国人是胜利者是主子，他们不管这事，放任自流。但日本人还是很在乎那些死去的先人，为他们引幡招魂，焚香祭拜，恨谁？怨谁呢？

在崖上一个较高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石柱，形似男人的阳具，让人感到十分意外。走近一看，上面刻着“忠勇”的字样，在日文中有不少中文的字体，虽读音有异，但有时也能猜出字的意思，原来这个碑就是日本人为死难者立的“忠勇碑”。我们来到碑前，看见有一个穿着和服的花白头发的老妇，一个西装笔挺白发苍苍的老头，他们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两手正在忙碌着。我仔细一看，原来石碑上沾了很多被人嚼过的口香糖，五颜六色，很不雅观。那两位老人正在用小刀一个一个刮去，干得认真细致。导游看见我有点诧异的神色，小声对我说：“叔，我们岛上，把这个碑又叫“口香糖碑”，特别是韩国人，最讨厌这个碑，中国人也不大喜欢，常常有人把嚼过的口香糖，随意粘上去，表示抗议吧。”我问：“那两个老人，是日本人吧？”导游说：“是啊，日本人来这里，总爱铲石碑上的口香糖，过了几天，又会粘上新的口香糖。”那两个老人听到我们说话，突然转过身望向我们，由于距离有点近，我只得友好地笑了一下，我发现那两个日本老人，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这个“忠勇碑”的造型实在有些另类，很不雅，引起很多游客的反感。这座碑在日本的心中，是为祭奠先人，有点忠勇的象征，但在中国人、韩国人的心目中，却是一段让人心情格外沉重的历史，战争过去八十多年了，日本还欠一次向亚洲受凌辱的人民一声真诚的道歉，军国主义阴魂不散，日本会反省吗？

我再一次来到悬崖边，望着天边翻滚的云，听着脚下咆哮的海，心中油然而生满满的自豪感，中国站起来了，历史已翻开了新的一页，两个百年，薪火相传，巨龙腾飞，沧桑巨变。女儿女婿正忙着对大海拍照，这时，站在我身旁的小外孙突然惊叫起来：“姥爷，你看，好多好多大乌龟。”我随着小外孙的小手俯视，看见悬崖下裸露的礁石上，爬着几十只大海龟，在海浪滔天的巨石上，巍然屹立，纹丝不动，它们还伸着脖子，向上张望着，让游客十分兴奋。我说：“田田，那是大海龟。”导游说：“叔，今天你们能看到成群的海龟，运气好呢，十天半月，只能碰到一两次呢。”我没有笑意，摸着小外孙的头，反而沉默了，“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战争造成上万平民跳崖死亡，那是一幕世间罕见的人间悲剧，大海龟守在那里，也许是与冤魂为伴，为和平祈祷吧。

龟鹤延年，在中国在日本，都是吉祥安康的象征，都是极为尊崇的动物。远离兵燹灾祸，平等、民主、和谐，平安，是天下苍生共同的心愿。辽阔的太平洋，装得下天下人的梦想，湛蓝湛蓝的大海，也承载着我们中华民族崛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