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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康巴三千里(散文诗 外五章)
来源:陈兆平 编辑:邓青琳 时间:2017-09-04

创作背景

川藏联网工程,旨在将西藏昌都电网与四川电网接通,结束西藏昌都地区长期孤网运行的历史,从根本上解决西藏昌都和四川甘孜南部地区严重缺电和无电问题。工程全长1500多公里,沿线多为高山峻岭和无人区,平均海拔在3850米,最高海拔4980米,被誉为全球最具挑战性的输变电工程。


作者简介

陈兆平,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电力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曾在《青年文学》、《天涯》、《广州文艺》、《星星》诗刊、《脊梁》等上百家报刊发表作品。出版散文诗集《第一支情歌》、《依然的烛话》;长篇纪实文学《不屈的脊梁—四川抗震救灾纪事》;长篇报告文学《洁白的哈达》(与人合著)、《冰的冷血的热》;长篇纪实文学《星星点灯—四川500千伏变电站蝶变之美》,2015年荣获国家电网公司职工优秀文学作品评选报告文学一等奖);散文《大雪离爱很近》获“路遥青年文学奖”;散文《家在布鞋上面》被选入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黄冈语文读本》(高中一年级)。供职于国网四川省电力公司检修公司。



莽莽横断山啊,风吹三千里康巴,五千年的康巴。

四水六岗的康巴,传说里的康巴,雪照五千年,绿满三千里。

两千里山岗,纵横驰骋;一千里水路,恣意汪洋。

万亩青稞,喂养大一代又一代人。

三千里鸟鸣,在哪一个村口喊醒翠柳?

站起来,康巴汉子就像一座山,三千里长发飘飘,三千里刀光虎影,三千里热血沸腾,三千里响起马蹄声。

躺下去,康巴女人就是一片草原,三千里脉脉含情,三千里舞姿翩翩,三千里牛羊奔跑,三千里吟唱雪山谣。

“春三月若不播种,秋三月难收六谷……”三千里康巴,三千里经幡为了善良,三千里玛尼堆渴望吉祥。

“虽苦不抛眼泪,乃英雄男儿本性……”三千里康巴,一千里水路浩浩荡荡,两千里山岗唱响格萨尔王。

三千里康巴,三千里格桑花开,三千里庙宇梵香,三千里酥油灯火,三千里夜色苍茫。

五千年黑夜,三千里松明子。多少个夜晚在呼唤光明,多少个白昼在积蓄能量。

五千年风雨,三千里有梦想。多少英雄长眠高原,多少碑文荡气回肠。

是出征的时候了!两万名将士奔赴康巴,上山岗,立铁塔;下江河,牵银线……

我还想描述的是,三千里康巴,想要照亮的不仅仅是五千年的梦想,还有惶惶人心。

为了这灿烂的一天,三千里康巴人活了五千年,忍了五千年,也想了五千年。


秋意浓


   我遇见你时,秋意已浓。一抹金黄刹那间在眼前亮了。

   我爱上了这秋天,咬一口乡城的苹果,秋的味道涌上心头。那一刻,苍山未睡,月色不眠。

我还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巴姆山的芭蕉叶。

那年细雨霏霏,进藏的文成公主路经巴姆山,披上芭蕉叶避雨。那么多年了,芭蕉叶早已织进了乡城的疯装,好多穿疯装的女子在秋天做了别人的新娘。

唐诗三百首,没有一首写下过乡城的爱恋,但这并不妨碍青稞的成长。我到乡城的时候,青稞已颗粒归仓。

满口生香的青稞酒啊,醉我在乡城。遥想远方的西湖,那里有永远的断桥,那桥上每天都走过相爱的人,能有几人能读懂白娘子的眼神?惟有湖上的风,于平静中卷起波澜。

一生必须有一次铭心刻骨的相遇,我更愿意巴姆山才是天堂。我在乡城的下雨天,看见过雨打芭蕉。滴落在芭蕉叶上的雨水,从唐朝的檐角流进我心上。

我们在一座铁塔下议论秋天。云在天上。鹰在云上。偶尔飞来一群喜鹊,扑棱棱从铁塔边轻轻掠过。

我在乡城的山上架线的日子。

从草绿到秋黄,再到雪白。

我站在铁塔之上,遥看白云下的人家,看见一个穿疯装的姑娘,她正在藏房里准备嫁妆。

穿疯装的姑娘啊,你看不到我在铁塔上的影子,我却看见你满脸荡漾的羞红。

我不想辜负这一年的雪花,无论她是早开,或者迟开。

我想快快下山,为的是照看你一生的容颜。

我不带花来,我只带来一盏灯火。


在理塘读仓央嘉措

你走的那天,吟诵下生命的绝唱,魂魄一度到理塘。

理塘虽小,却诞生了你转世的灵童。那楚楚动人的美人,仍在故乡门隅等你。

“我同爱人相会的地方,在南门巴的森林深处。”

爱人在心上,低头思故乡。

仓央嘉措,哪一句诗,才是你写下的最美相思?

你这一生虽短,却情诗千行,泪也千行,风吹草低见牛羊。


来到理塘大草原时,往事越千年。

我坐在所波大叔的客栈,遥看对门雪山。雪山苍茫,炊烟如梦。

黑牦牛低头吃青草,白羊群仰头看太阳。

只看一眼远方,悠远的山路上,来了磕长头的人,一步一叩首,匍匐在山路。他们不为觐见,只想贴着你的温暖。

再看一眼近处,所波大叔已转动手中的经筒。他不为超度,只想触摸梦的指尖。

仓央嘉措,我知道,你仍然闭目在经殿香雾中,并没走远。


在理塘,再炽热的太阳,也驱不走夜里的寒。

经书里的真言回荡在草原,如鹰隼,看护着放牛羊的人。

雪山岿然不动,牛羊满地奔跑,还有千年露水,给绿草戴上皇冠,召唤远飞的喜鹊,快快回到家的屋檐。

放牦牛的人,赶羊群的人,以及许多在人间赶路的人,他们这一生,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所波大叔回家了,家虽小,但他一直记得,要给放牦牛的女儿做饭。

仓央嘉措,那些个日子,我和我的兄弟们停留在理塘,转山转水转铁塔,不为修来生,只为草原架电线。


金沙水拍

我知道,你从遥远的通天河而来,拐过多少弯,越过多少峡谷,千里黄沙,与你生死相随。

金沙江,更让我迷恋的,是你穿越过的千山万壑。

千年鸟鸣被你留在了山上,千里黄沙随你奔流在水底。一路动情歌唱,唱醒了沿岸的花骨朵。

先有山,后有水,山的一生,与水的一生,殊途同归。山在哪里,水就在哪里。

正如先有爱,后有爱情。一个人要寻找自己的江河,两岸能听见猿声的江河,有时候就能见到梦中的美人。看见她粲然一笑,我并没点燃身边的烽火。

正如先有人,后有人间。有山有水,人间多福。为了这个福,我想把满山的花朵开成五线谱,然后,音符跳动,天籁磅礴。

金沙水拍,高一阵低一阵的浪涛声,既是暮鼓,也是晨钟,敲打着遥远的天际。

右岸的脱果洛铁塔,我看见雄鹰正在起飞,这个白云下的精灵,要去打听又一年的春消息。

左岸的基里村,我看见矮岩羊下山回家,这群悬崖上的勇敢者,要去看望流淌的金沙江。

千山如画。金沙江,右拍拍,拍醒的是西藏芒康。

万壑争流。金沙江,左拍拍,拍醒的是四川巴塘。

那年金沙水拍,云崖渐暖,拍出一个新中国。

今年金沙水拍,暗夜生光,拍出一个新川藏。


铁树开花


  这一天,突如其来。

  长有虫草的康巴,长出了一棵棵铁树。

  其实,铁树就是一座座铁塔,站在山之巅,轻拨流云。

  只有高飞的鹰,才有资格拜访这些天外来客。它们一直崇拜云的高度,如今,却不得不佩服铁树的高度。

自从有了铁树,鹰不再郁郁寡欢。它还讶异地发现,翅膀下的深谷沟壑,突然在黑黑的夜里有了光。

那些光,不但点亮了金碧辉煌的寺庙,也点亮了半山腰简陋的农舍。

高高在上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铁树沉默着,坚守在苍穹下,倔强地保持着军人的姿势。

铁树不说话,只负责开花。

鹰来了,又走了。只有风,不停地敲打铁树的身体,有时候轻,有时候重,一年又一年。

一定要记住那个秋天,孤傲的虫草低下了头,它清晰地看见,晚风吹拂了几千年,终于把铁树吹开花了。

铁树静寂地守候在这个山头,远远地眺望着另一座山头,那里有它的同伴;它们不炫耀,不唱赞歌;它们心连心,只为苍生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