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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四川文学奖特别奖综论 | 刘小波:我愿意写出生命所经历的磨难 更愿意写出人性的温暖
来源:四川日报 编辑:梁曌 时间:2022-12-22

第十届四川文学奖设立了“特别奖”,阿来的《蘑菇圈》、阿克鸠射的《悬崖村》、阿微木依萝的《檐上的月亮》三部作品获得“特别奖”。此前,阿来的《蘑菇圈》获得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阿克鸠射的《悬崖村》和阿微木依萝的《檐上的月亮》同时获得了“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三部作品获得国家级大奖,展现出文学川军的不俗实力。
  鲁迅文学奖对阿来的授奖词称赞道:“《蘑菇圈》深情书写自然与人的神性,意深旨远。在历史的沧海桑田中,阿妈斯炯珍藏、守护着她的蘑菇圈。有慈悲而无怨恨,有情义而无贪占,这一切构成了深切的召唤,召唤着人们与世界相亲相敬。”阿来在发表获奖感言时提道:“我愿意写出生命所经历的磨难、罪过、悲苦,但我更愿意写出经历过这一切后,人性的温暖。即便看起来,这个世界还在向着贪婪与罪过滑行,但我还是愿意对人性保持温暖的向往。就像我的主人公所护持的生生不息的蘑菇圈。”遵循自然界的规律、尊重生活、敬畏生命,这些常识在文学作品中演绎出了非凡的意味。《蘑菇圈》很好地体现了阿来的创作追求,是作者对现实深度思考与关切的结果,作品书写物质欲望膨胀带来的生态危机,同时也有着明确的现实指向性,是对现实生活和生命存在的深切关注。
  《蘑菇圈》是阿来“山珍三部曲”系列第二部,作品既彰显了生态关怀,也充满了人性温暖与人情之美。小说中,藏族少女斯炯在深山里拥有一个秘密的“蘑菇圈”,在她的人生中,这个“蘑菇圈”成为与她一起度过各种艰辛岁月的秘密力量。人们在特殊的环境里失去了原有的道德力量,也失去了对自然世界的敬畏,生命纷纷飘逝,但涉藏地区群众却有自己独特的精神追求。斯炯去远方学习,回来的时候有了一个儿子,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但也没有人歧视这对母子。斯炯精心地护养自己发现的这个“蘑菇圈”,这个“蘑菇圈”既象征着她内心深处的坚定信念,又象征着她丰富的人性。这种力量,使得一个普通的藏族少女,在历经沧桑时,仍然保有极大的善意和博爱情怀。她从不把这个“蘑菇圈”据为己有,但她呵护这个秘密,是为了更好地对待别人。这是一部优美的藏文化生活史诗,在小说里,作家以极大的善意来对待世事万物,以极大的敬意来写斯炯这位藏族的精灵,她的存在,让一切人事纷扰分崩离析,让一切苦难在人性温暖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阿来的作品秉持着文学的基本母题,即对人性的深度揭示和发掘。无论是写历史的《尘埃落定》,写乡村生存状态的由《空山》《荒芜》等组成的《机村史诗》、写汶川大地震的《云中记》,还是写民族史诗的《格萨尔王》、写生态问题的《蘑菇圈》,都是从人性的基本立场出发,最终也指向人性深处某种隐秘性的一面。在书写人性之恶的同时,阿来仍然对那些高贵的人格有着无比的尊重与推崇。阿来的人性书写有很大的延伸,扩展到一种生命性的书写上,这就是阿来的“亲生命性”,这是一种悲天悯人的大慈悲,一种人道主义的光辉。除了肉身的生命书写,阿来也关注人的精神世界。阿来作品中有明显的生态主题的表达,而这种生态包括自然界的,也包括人的精神生态。作家对生态问题的关注是对生命性问题关注的进一步放大,从人类拓展到万物众生。“博物”与“博爱”天然地从单纯的人性揭露,到一种亲生命性的书写,让阿来的写作有了更加深厚的底蕴,有了更多的亲和力。《蘑菇圈》中无论是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其中所蕴含的感情,都是如此。阿来对地方有着很深的情结,几乎在同一块地方展开了自己全部的文学想象。从《尘埃落定》到《蘑菇圈》,阿来写出了具有明显地域特性的东西,将当地人民的生活进行了具象呈现。
  阿来多年来创作了大量的小说,形成了相对稳定的风格。《尘埃落定》从历史出发,书写土司王朝的解体,关注个体在历史洪流中的遭际。《机村史诗》以机村为样本,书写乡土地方的裂变和农民的命运流转。“山珍三部曲”书写物质欲望膨胀带来的生态危机。《云中记》通过阿巴回村的所见所闻,串联起整个云中村的历史,穿插叙述了村子地震之前的状况以及地震之后的救援工作、灾后重建、移民搬迁等事件。近期推出的新作《寻金记》承袭这些主题,并有所延伸。在经历了多年的创作累积后,阿来的小说普遍有着太多太丰富的主题,几乎每一个细节的设置都有作者对现实、对历史、对未来的思考。这是作家的视野和胸襟所决定的。但阿来并不是单靠着写作主题制胜的作家,而是始终保持着一种文学的警醒和自觉,对文学性始终怀有敬仰。多年来,阿来不断改变着行文风格,努力避免自我的复制,文本也显现出一种多样性,但是恒定的主题又使得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初心。
  其他两部获奖作品也展现出了作家精妙的技法和博大的胸襟。阿克鸠射的《悬崖村》,以非虚构的形式记录下“悬崖村”(阿土勒尔村)的变迁。作品是“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决战决胜脱贫攻坚的“战地报告”,真实记录了“悬崖村”脱贫攻坚的奋斗历程,这是凝聚着不让一个人掉队的国家誓言、全体村民奋斗不息、举国人民齐心助力的宏伟史诗,是奋斗者的赞歌,也是作家对生命深度关切的结果。《悬崖村》“饱含汗水和情感,记录彝族山村的脱贫攻坚历程,生动刻画了新时代奋斗者的群像,讴歌人民的自信和力量”。
  阿微木依萝的散文集《檐上的月亮》以生活的写实为主,以作家在浙江、凉山、东莞等地的生活为背景,描述了作者与亲人、朋友以及在进城打工的过程中认识的其他陌生人之间的小故事。《檐上的月亮》中从儿童的视角描写母亲、父亲与大伯母、大伯父等之间的生活琐事以及微妙又复杂的人际关系,语言灵动活泼、幽默风趣,形象地展现了少数民族亲人之间、邻里之间的亲密关系。《檐上的月亮》“富于直觉的白描文字自在随性,仿佛时光藤蔓上伸展出的闪亮叶片,每一阵律动,都是以灵性的歌唱回馈大地的恩泽”。
  总的来看,《蘑菇圈》《悬崖村》《檐上的月亮》都是立足现实的书写,具有鲜明的巴蜀风味与特性,深刻反映了新时代的山乡巨变。评奖委员会对他们进行“特别奖”的表彰,既是对作家本人的肯定,也是对四川作家的莫大激励,更是一次文学川军的大集结,它吹响了向文学高峰迈进的号角。      (作者系《当代文坛》副编审,第十届四川文学奖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