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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四川文学奖长篇小说奖获奖作品综论 | 杨献平:收获与检阅
来源:四川日报 编辑:梁曌 时间:2022-12-09

第十届四川文学奖长篇小说奖颁给了《苔》《北京到马边有多远》。前者以“年轻的老到”获得好评。后者以时代背景下的主题书写获得殊荣。说“年轻的老到”是基于周恺长篇小说的架构上,年纪轻轻,却出人意料地达到了有些“惊艳”的文学效果。该部长篇小说写的是晚清年间,四川嘉定有一个经营福记丝号的李氏家族,家财丰厚的李普福因为膝下无子,听闻桑户刘基业刚生了一对双胞胎,便雇刘来他家做管家,并收养其中一子,更名李世景,另一子留在家中,名为刘太清。不同的家庭,导致兄弟二人的人生与命运从此迥异。《北京到马边有多远》的书写背景设置在脱贫攻坚这一时代背景之下,中央、省、市三级纪委扶贫四川乐山马边县,年轻大学生林修,由中央纪委机关到马边县雪鹤村任第一书记期间,对当地村民村情的体察,以及工作上的共鸣与团结互助,在挫折之中奋进,扭转与推进脱贫攻坚工作的故事。

每一部优秀的作品,必然都会取材或者映照一个时代。时代既是一个历史名词,更是一个实在的人间场域。文学作品的内容与对象,永远是人这个主题,呈现世道人心,用典型化和艺术性的方式,深度挖掘人性的复杂和幽邃,以及人在特定时期和“环境”之中的各种极端与社会表现,是小说乃至一切文学体裁不变的方式方法甚至终极目的所在。在周恺的长篇小说《苔》当中,娶了六房妻妾,但无男性子嗣继承家业的李普福,以盛大的方式还乡,但掩盖不了他后继无人的现实和精神困境,进而不得不过继他人之子来为自己续后,但最终不得不遵循历史大道由盛而衰的书写与刻画,包含了强大的隐喻性。无论是李普福,还是李世景和刘太清,以及直接或间接地与他们发生各种纠葛的人们,都在不断激荡、变幻的时代背景下,逐一消亡,同时也在不断涌现。这种生与死的更迭,是人间的常态,可在这些常态之中,诸多的人,总是会被时间与时代,不断塑造与篡改。

隐喻是文学作品当中最有张力的武器,周恺深谙其道,且在具体的写作当中,表现得不露痕迹,且能让人感到一种力量,应当是该部小说亮点之一,而其对于过往年代诸多地方性文化与风俗的重新捡拾与“运用”,也使得这部作品具有了更切实和牢固的现实根基与借力丰盈自我之作的艺术黏合力。相对于《苔》的历史穿透性,林雪儿的长篇小说《北京到马边有多远》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中心与偏远、自我与他人之间关系重建或者说重塑的深层视角,即,林修之与马边雪鹤村是遥远的,从都市到农村也是遥远的,而这种遥远的关系,并非距离,而是林林总总的人心和地理、文化上的阻隔,以及他们基于个人现实在某些事情上的选择与表现。其中的王太因、李芒、惹革儿、鬼针草和那位毕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与实现利益的方式,也都有令人喜欢的一面。可以说,《北京到马边有多远》,基本上写活了这群不同文化和生活环境的人,以及他们轨迹各不相同的命运与现实痕迹,同时也有力地体现了脱贫攻坚这个主题。

纳博科夫说,小说也是一门科学,一个好的作家,应当是教育家、魔法师,而魔法师尤其重要。我理解的意思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首先是具有现实感召力与艺术上的独特与超越性。在我看来,长篇小说就像是建造宫殿,其中应有尽有,做不到环环相扣,就得有一些趣味。而散文更像是站在群山之巅,眺望莽苍群山与无尽长河。诗歌似乎与建造高塔更有相通之处。本届四川文学奖参评的30部长篇小说当中,贺享雍十卷本的《乡村志》、杜阳林的《惊蛰》、张生全的《重返蜀山》、李美桦的《凤凰春晓》、刘甚甫的《算尽天机:西汉历家落下闳》、李飞熊的《没有终点的列车》等作品也颇为引人注目。面对大地,书写乡间人物,尤其是在不同历史时期,农村和农民的现实生活,始终是一个宏大的文学现场。贺享雍始终关注和观照大地上,总是匍匐向下的人群,他们的喜怒哀乐,尤其是他们的各种递进与嬗变,扬弃与新生,在其笔下和作品当中,都有着极为生动的文学呈现。

杜阳林的《惊蛰》出版之后,即受到好评。小说主人公凌云青在苦难中经历,又在经历之中自我奋发,体验人世磨难和诸般人心,终而改变了自身的命运。这种以励志为主题的长篇小说,在当下显然具有积极意义,也体现了一个人应有的生命质量与精神向度。张生全的《重返蜀山》也聚焦乡村振兴这一主题,涉及家庭、亲情、邻里等常见的复杂关系,把贾有伦、钟成、平和、黄昌婆、贾队长等人物写得有声有色。李美桦的《凤凰春晓》对乡村教师倪万喜的塑造也颇为生动饱满。作为历史小说,书写落下闳需要更多的历学和天文知识及传统文化的修养,刘甚甫的《算尽天机:西汉历家落下闳》语言讲究,结构圆润,颇为难得。李飞熊的《没有终点的列车》则体现了一种先锋气质,文本颇具实验色彩。

第十届四川文学奖长篇小说奖既是对三年来本土长篇小说总成果和总“效能”的一次规模较大的检阅,也是一次难得的自我审视。长篇小说无疑是最考验作家之思想境界、精神向度与文学艺术能力的。从本届四川文学奖来看,四川小说家的创作实力大幅度突显,层次结构上日趋合理,形成了前后衔接、左右簇拥的持续向上的态势。但对照全国的长篇小说创作来看,长篇小说更应在以“时代”“人民”“大地”为关键词的现实主义道路上阔步前进,创造力作和大作。当然,作家的现代意识、当代思考、思想境界,以及在文学上的创新和创造能力更显重要。对一个作家而言,既然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那么,每一部新作也应当是自我超越,且拥有独立的上升光芒的。

(作者系作家、诗人,第十届四川文学奖长篇小说组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