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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融合:时代新语境与文学研究新思维
来源:文艺报 | 刘小波 编辑:梁曌 时间:2022-10-08

近些年来,文学终结论不绝于耳,尤其是大众文化兴起,视听艺术形式对传统的语言艺术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但时间证明,文学并没有真正终结,而是在媒介语境中走上了融合发展之路,融媒体发展促使文学迎来新的生机。近十年来,媒介融合进程进一步加快,融媒体对文学的影响也进一步加深。从创作层面来讲,融媒体对作家与创作影响至深,而文学的研究也与此分不开。融媒体对文学研究的影响体现在多个方面,文学媒介学的勃兴就是表征之一。文学媒介学的关注点除了集中在传播载体层面,也需要回到文本本身,注重文本编码时的跨媒介特性。

媒介勃兴与作为“事件”的文学

媒体的全面介入使得媒介问题变得极为重要,媒介自然也会进入到文学、艺术领域,文学媒介学、艺术媒介学渐成气候,文学媒介学的相关成果不断涌现。这种时代的新变化与新语境让我们面对文学这一古老的艺术时,也必须要转变传统的研究思维,将静态的文字文本,转换为一种动态的、复合的文学事件来对待。文学从将各种介质材料组合进文本编码,到经过媒体传播,再到受众接收解码,是一个传播过程,也是一个媒介事件。“作为事件的文学”成为学界的一种重要的声音,近十年来,事件思想不仅在国际学界得到持续、前沿、开放的研究,也逐渐引起了包括哲学、政治学与文学等学科在内的我国学术界的兴趣,就连文学史的书写也变成了一个“事件”,而传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经过传播,文学成为“事件”。比如每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前,媒体都会炒作作家的赔率,中国作家也经常“榜上有名”,文学奖俨然成为一个媒体事件。国内一些文学奖项也在媒体助威中形成较大的社会影响力。比如以“小冰”写诗为代表的人工智能背景下的机器人文学出现,引发了文学伦理新的思考。

微博文学、手机文学、网络文学、人工智能文学等文学形态则让新媒介直接切入文学。虽然文学的多媒介特性一直都有,当前时代更为明显,传统的出版物中其实已经蕴含着媒介思维,而那些新兴的出版形态更是一种多媒介的产品,这样的出版物已经探索了一种图书出版与视觉的互动,打破了传统书籍的形态,视听文本在未来也并非不可能,网络文学中已经开始出现了不少具有超链接功能的互动文本,“制作”“算法”“自动化”等手段和词汇也开始进入文学界。

正是媒介的全面介入,让跨媒介叙事蔚为大观,广义叙事学便是立足于此,逐步兴盛。比如赵毅衡的《广义叙述学》、傅修延的《中国叙事学》、李怡的“大文学观”都是典型的跨媒介研究,涉及多种艺术门类。这种媒介思维下展开的研究并不只考察当前语境中产生的文本,也会回溯那些文学史上的文本。在当前语境下,再回头去考察百年中国白话文学史,就可以对一些曾经所忽视的东西进行补课,比如文本中的媒介问题。在新思维下打量旧文本,可以获得新的阐释。近年来的相关成果也有出现,文学研究既要关注作为成品的作品,也要思考那些编织进文本的介质材料。

融媒体与当下文学生态

融媒体的发展改变了传统的作家培养机制和作品发布渠道。当下活跃于文坛的新生力量几乎都不是凭借传统模式走上文学之路,而是依靠博客微博、豆瓣网、贴吧、手机APP等平台走上写作之路的,尤其是“80后”“90后”作家们,很多都有网络平台写作的经历,甚至是依靠这些网络写作传播平台起步,由此他们会在自己的简介中加入网络ID。比如红极一时的豆瓣小站,就是很多作家创作生涯的第一站,再比如一款名为“ONE·一个”的APP,也是不少青年作家的出道平台。当然,文学之路起步之后,他们便很快将现代与传统接轨,走上融合之路。近年来,以《收获》为代表的传统文学刊物,也通过微信公众号、手机应用的推广,使传统文学跨界出圈。中国作家网也设置原创频道及征文大赛,让作品发布渠道更加便捷通畅。融媒体对文学形制也产生了较大影响,文学明显变得更加“自由”。仅从体量上来讲,就向两端无限延伸,一是“微”,一是“大”。手机短信文学、博客文学、微博文学、APP文学、朋友圈文学等微文学逐步兴起并壮大;另一方面,文学的体量不断加大,网络文学中百万字、千万字篇幅的作品屡见不鲜。

在研究层面,融媒体对文学也有着很深的影响。微批评逐步兴盛,业余批评和职业批评并行不悖。网络提供了各种普通读者也可参与的批评渠道,豆瓣点评、微博点评、知乎问答、购书平台对购买图书的评论、朋友圈所发表的感悟等等,都是网络微批评的一分子。并且,很多职业批评家也会借助这些网络手段进行文学研究,对专业的学术研究而言,也是很有帮助的。文学的媒介研究在近年的学术研究中得到迅速发展,出版了胡友峰的《媒介生态与当代文学》、单小曦的《媒介与文学:媒介文艺学引论》、黄发有的《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金惠敏和王福民的《间文化·泛文学·全媒介》、王俊忠的《融合:文学与媒介》、孙正国的《文学的媒介遭遇:〈白蛇传〉的叙事研究》等成果。这些多集中于外部的研究,是对传播途径变迁的探讨。文学媒介学的论域集中在报纸、期刊、文学出版、文学机构、文学评奖等方面。融媒体对文学的影响体现在作家培养机制、发表出版模式、传播手段等多个方面。目前文学媒介学中的“媒介”一词的内涵,基本上集中在传播载体这一层面上,主要研究文学的传播载体,如期刊报纸、网络新媒体、文学制度机制等。无论是媒介作为艺术材料、传播手段,还是作为艺术的形式,在一定意义上是不可割裂的,共同参与构成了艺术创作、传播和接受全过程。一方面是文学媒介学的兴起,另一方面对文本本身也有新的研究路径。

纵观整个艺术发展史,媒介一直是艺术实践的必需要素。在艺术史上,每一次重要的媒介变革,无论是“材料”还是“传播”意义上的变革,多会引发艺术形式与审美的重要变化。媒介是符号表意的成分之一,有时甚至是最重要的部分。对艺术意义的解释,往往集中到媒介的运用。有理论家认为现代艺术的特点是“节节向工具让步”,也就是说,媒介成为艺术的主导成分。符号信息的发出、传送、接收,现在可以克服时空限制,越过巨大跨度的间距相隔,这是人类文化之所以成为符号文化的一个重要条件:被媒介技术改进了的渠道,保证了文化的表意行为能够被记录、检验,保留给后世。媒介与技术,媒介与人的感知渠道,媒介与人类文化的符号表意都是人类文化史上的重要现象。媒介所包含的外延十分宽广,既是一种传播载体与手段,也是一种文本编制材料,更是一种艺术(有意味的)形式。简单来说,媒介就是组成文本的材料和介质及传播载体。但是很明显,当下很多的艺术媒介学研究成果将媒介研究限定在传播载体上。所谓的文学媒介学也大多集中在传播载体的讨论上,对最原始的组成材料及最高级别的艺术形式关注较少,而艺术的跨媒介特性不容忽视。

跨界出圈与文学的跨媒介编码

当下是一个传播的时代,大众传播全球性的崛起已改变了日常生活的经验性内容。传播技术革新、媒介从技术升格为文化、传播对日常生活无孔不入,都是媒体时代的表征。在文学传播上,各种现代手段的运用,让文学“起死回生”,微信公众号成为所有文学刊物的重要门户,影视反哺文学的现象也很多,很多文学刊物、图书出版也开始注重与短视频平台的结合,技术的发展在扩大着文学的影响力。而纵观融媒体所产生的影响,并没有削弱文学本身,在内容上并不抵牾,在传播方式上更为有力。

传播手段多围绕在文学外部,一般的媒介研究也侧重媒介作为传播载体和形式的研究。但同时,媒介本身就构成了艺术编码的材料,跨媒介艺术蔚为大观。文学的跨媒介编码,是对冷媒介的一种“升温”。借助其他媒介,文学可转换为一种热媒介。麦克卢汉认为媒介有冷热之分,热媒介传递的信息量比较多,清晰明确,无需更多感官和联想就能理解;冷媒介则相反,显在的信息含量少,需多种感官联想配合理解,增强解释。按照这样的逻辑,归结起来,一个艺术体裁的冷热程度,要看使用媒介的种类和数量。大致来讲,文字媒介热度低于音乐和图像,同时,媒介越多,其热度越高,媒介越少,其热度越低。因此,艺术编码多是跨媒介的,其根本的目的在于对自身“升温”,防止被淘汰的命运。

其实除了文本外的传播环节,在文本生产的阶段,任何艺术都不是单独媒介构成的,不同的艺术体裁在文本编码中所使用的媒介数量不尽相同。一直以来,文学都存在跨媒介叙事现象。文学在各艺术门类中编码所用材料算是使用媒介较多的一类。文学的图像化、文学的戏剧化、文学的影视脚本化、文学的音乐化等提法都不仅仅是一种阐释的强加,而是真正基于文学文本在编码过程中使用了其他媒介。文学的影视化最为明显,视听艺术和文学相辅相成,文学的“脚本化”必然会注重媒介特性。伴随着这样的发展趋势,未来文学作品的媒介性会更加凸显,文学中的媒介也必将更加多样。当媒介成为学术研究的热点、媒介时代成为学术研究的时代背景,这一问题不应再忽视。比如近年来的文学影视互文研究、文学图像学、听觉研究等,产生了傅修延的《听觉叙事研究》、赵宪章的《文学图像论》及其主编的《中国文学图像关系史》《文学与图像》等成果,其背后的逻辑就是文学的跨媒介编码及研究。

艺术因媒介而发生深刻变革,媒介的变化远远不止传播方式的变迁,而是涉及“文学场裂变”的根本性转变。文学的媒介化使得文学的创作和阅读进入“数字化”时代,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的交流程度空前提高,创作空间也被无限放大,创作题材不断被释放。媒介生态对当代文学产生了深广影响。而在传统的文字媒介中嵌入其他的媒介形式成为文学编码的重要模式,这既是传统的延续,也是当下媒介语境中文学创作的新要求。传统的文学媒介的提法集中讨论文学的传播环节的问题,很少的部分涉及文本本身,这样传统的研究或许并不能解释文本的编码问题,还需要回到文本本身来思考这一问题。最近十年,这样的研究苗头已经出现,期待能有更多的成果问世。

(作者系《当代文坛》编辑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