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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颗流星擦肩而过(组诗)
来源:四川作家网 编辑: 时间:2022-02-09

与一颗流星擦肩而过(组诗)

 黄世海

 

在康南圣山

 

在聂格神山,隆起的雪线之上

那些从雪山崩落而来的雨花

缓慢向下移动

又悬贴于山坡之上,以神的姿势

晶莹壮观

 

冰川的剥蚀,拔蚀与磨蚀

让聂格那些角峰、刀脊、冰斗湖

在康南群峰中超群脱俗

 

冰夷面上,那些重叠拥挤的鸟

站成石海的形状,犹如一座

黑色的金字塔

见证青藏高原的变迁

 

冰川时代已过去。而大地

隐藏的秘密,在封存中千姿百态

那些花岗石里亘古矗立

路过的人们在它的倒影里

顶礼膜拜

 

 

登巴朗山记

 

眼前,蜿蜒的山路向上盘旋

嶙峋的悬岩不时地从峭壁间突兀出来

几朵白云悠然悬挂其间

 

我听见溪水与峭壁碰撞的声音

在山涧回响。那些溅起的水花千姿百态

晶莹剔透

 

站在山顶,冰雪消融

云雾翻腾着,白茫茫的一片

路边那些树枝上似乎凝结着朦胧的诗意

 

阳光中,一束光

瞬间撕开厚厚的浓雾,勇敢地钻了出来

光芒四射

 

像天河之水奔流不息

给气喘吁吁的我镀上了浓浓的绯色

其实,还有一些色彩我没看见,包括岁月

 

 

在马尔康遇马

 

对我来说,永远持着

一种注视的姿势,像一匹马

驮上静止的画面

在马尔康沐了一层温柔的阳光

 

道路,伸向寺庙的轮毂上

曲折绽开的花朵,在马蹄印低处

漾起潮湿的部分

把山峦上的经幡结成果子

它吸引我去寻找远去的嘉戎部落

 

再也没有比这条道路更归隐漫长

山水与它无关,而古老的石头

使延伸出来道路一直延伸

马匹与丢失的剑簇与漏下的月光

静静地躺在这条路上

 

神话与传说,让所有的岁月

如一匹匹马群穿越历史的隧道

守着一坐坐寺庙明天的宁静

唯有星星在马的鬃毛上醒了又睡

 

这一切,我说不清楚

天空也说不清楚。我紧紧地握住

手中的马鞭,细细回想这条道路上

运走那些月光。又如何

在马尔康踩出一个新的蹄印

 

 

偏东雨

 

那些从太阳间隙,密匝匝

落下的雨滴,有的带着哭声

在路面上溅起水花

有的带着笑声,在快速地散开

抑或像一首歌

在田野或山涧瞬间唱响

 

雨是通人性的,大与小

是有规律的。它们一路狂奔

在路面上滚动

像一个刚放学的孩子天真顽皮

偶尔把自己藏入水中嬉笑

偶尔躺在石头上哭闹,瞬间

就无影无踪了

 

最坏的可能,是它们

既不哭也不笑。悄然遁入

土地或汇入河流

要么回到阳光里,甚至泛滥成灾

鲜活着短暂的生命

 

 

烧 荒

 

我将躯体的骨头全部取出,支撑起

一片森林

谁在背后砍伐我额头上的根须?

 

我将手插入这燃烧的泥土

仿佛看见祖先们披在身上的外衣

被压进一支猎枪

击落天空的全部云彩

引来一场大雨,让我的根须陆续发芽

 

现在,我从一片树叶上走过

是谁,在石头缝隙里种下一粒火种

规划出一片森林的长势

 

我将烤焦的汗珠细数珍藏

从骨头里取出一把刀

砍掉四周的杂草,我的躯体

在火焰熄灭后,开始长出一茬新芽

 

 

一口枯井

 

被遗忘的一角,一口枯井

张着大眼

看着人们从身边路过

然而,这是有水之后的关闭

是热闹之后的沉寂

 

有水之前,它也沉寂过

不过当时的沉寂

是满怀希望的等待,是饱含

生机的企盼

 

现在,水已选择了

另一条道路,把那些

密集的脚步以及水桶和扁担

划开了界线

 

如今,它像一只昏瞎的眼睛

看不见

变幻莫测的世界。它又像

一张脱光了牙齿的嘴

独自在那里等待一场雨的降临

 

 

在雪地烤火

 

一盒火在寒风的内心燃烧

皮肤渗进一丝温度

火苗蹿起来

寒风刮起来

它们对峙着各自的灵魂

 

雪花落进火盒

在火焰中发出喘息凄惨的声音

这火的温度在风的表面

有一些温暖

却抵达不到大地的内心

 

热与冷碰撞在一起

相互厮杀

制造出寒风中的一些波纹

像我路过冬天时

在内心深处攥紧的轻微战栗

 

 

枝桠上最后的雪

 

在枝桠上,我看到阳光中

最后的雪在坚持

最初的白,带着水汽

将死的倦容里隐藏着生的气息

 

春风卷起这些季节的碎片

大地的体温将它逐一揽进怀里

一点一滴交给光芒

或者融入土地

 

在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里

雪花的叹息,被忽视或被淹没

太阳,并不理解一片雪花的黄昏

早起的人们也不会顾及那些

垂危且即将引退的生命

 

而我要为它们祈祷,因为我看见

雪花的泪珠

滴落了远逝的岁月,滴落了

那些灿烂的历程

 

在树枝上,穿梭的风和阳光

各自行色匆匆,上演着你来我往

带着各自金灿灿的梦想

为自己存在的时刻

不断地从嘴里呵出一口热气

 

当雪花丧失最后的力气

心甘情愿走向天空或落下

我要说,在这个世界完成自我的意义

远比死亡更为深明

 

 

初春的鸟鸣

 

一声鸟鸣,以柔软引响巨大的天空

它们在春天的中心氤氲

不需要细听它们的发音是否准确

听着,听着,就可从一片花瓣的轻薄

将冬天的疼痛埋伏、消解

 

鸟儿总是在很近或很远的地方

啁啾着

像一道闪电般划过我心灵深处

把雨后的一树花开

当成迷底点燃。断断续续又不可分割

 

那些凋零的雪花

停在了声音上,像落在了另一片光中

声音缠绕、分散

大自然在枝头上,来来回回地轮回

拉近、推开,斑澜翠绿

 

鸟鸣淹没了所有的喧嚣

它可以代替尘世间的任何一种语境

虚无也好,现实也好

宛如一滴晨露的背影,那么清纯

那么动人

 

 

与一颗流星擦肩而过

 

一个陌生人和另一个陌生人

在某一刻不屑一顾地擦肩而过

这样平静,这样匆匆

相向而来,又相背而去

 

夜晚是平静的

哦不!世界本来就没有平静过

何况是一颗夜晚的流星呢?

 

世界很大,谁也不会留意

一颗流星的去向

世界很小,无论怎样躲避

有些事总是要在心事里多次遇见

 

 

在罗浮山听蝉鸣

 

夏至那天,在罗浮山的树下

突然树叶轻轻一动,蝉鸣就开始

响彻起来

 

此刻,整个山林中的蝉

就跟着此起彼伏。像一曲交响乐

我也试着动了动嗓子

但与蝉鸣声好像有一些不合拍

 

旁边的玉米,听我嘶哑的声音

远不及蝉鸣声好听。我明白

蝉鸣是在催促那些玉米早点成熟

 

我停下来,蝉鸣声也停了下来

但短暂停顿之后,又奏然响起

在蝉鸣声中

想起儿时爬上树捉蝉的情景

像我手中掰下的玉米一样的负罪

 

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

树叶不停地晃动,在我的额头上

长满了玉米须般的乱发

 

 

灯光从夜晚走出来

 

白天逝去的瞬间,提灯人

从黑暗中走出来

在风中重新晒一晒白天的背景

 

这美好时刻,有一种彼此

心照不宣的愉悦。不能见

光的那些事物,在暗处茫然回望

渐远的时代

 

灯光,穿过虚空

穿过无法撒谎的底线,走向墓园

道路和脚步都枯萎了

尘世间

肉欲的黑暗正在遭遇灯光的吞噬

 

白天到来之前,灯光

拥有的神秘,无法被夜晚拒绝

那些失去温度的事物或人,注定

被灯光重构

 

灯光,照亮一切

那不会发光的事物,迅速从骨质

内骇逃得一干二净

  

 

作者简介

      黄世海,笔名海戈,1965年出生重庆,从军36载,大校军衔,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在《人民文学》《中华辞赋》《解放军文艺》《四川文学》《星星诗刊》《诗歌月刊》等发表过诗歌、小说。出版《青春骑手》《潇潇军旅》《云间集》《高低重叠》等诗词集多部,诗作多次入选年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