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修辞

吕历

1

一个巴字，即可横断南北

名动三省

巴山大峡谷，一部浩瀚的经书

刊刻在川东以东，秦岭以西

2

一棵银杏就是一褂袈裟

取经的人如流淌的经文

被云海的佛光，隆重加持

被当归和百合，殷勤接引

满山的杜鹃，便是点亮这方秘境的

修行的灯火、闪烁的词根

3

走进巴山大峡谷

就走进时光的城堡和巴人的部落

沿着时间的阶梯

那些跳舞的水

是用古老的闪电和雷声

织出的锦帛，每一页

都印满了大地的语词

和沧桑的指纹

点点青苔，便是漫漶的墨迹

时光的皴染

4

大地隆起之处

必有神的构思和人的居所

八大碗，沙纤鱼

桑树坪，桃溪谷，古栈道

无论云端还是谷底

都是巴人的经堂，种满了

茁壮的烟火、五彩的信仰

成群的牛羊，便是

巴人发达的族群，散落的

象形的文字

5

旭日如晨钟，圆月如暮鼓

满天繁星

亦如亘古不息的磬声

千回百转的

飞瀑

6

在大巴山，百里长峡

如巨大的神龛

一格一屉，堆满祖先的劳迹

千山万岭，则是亿万先人

顶天立地的牌位

他们用通灵的百草、蔽日的绿荫

护佑轮回的五谷、传奇的风景

7

时光的堆积令人震撼

绝版的峡谷

是天地间典藏的孤本

只宜阅读，不可抄写、复制 

甚至不可窥视

否则将被一线天光

订进一泓深邃的蔚蓝

叮咚的脉动

8

在巴山大峡谷翻阅时光的褶皱

随便沿着一条泉水攀登

都可抵达苍茫的深处

万物的合唱，有如钢琴博物馆

三百台钢琴，一齐演奏

隐约

或恢宏，都是生命的交响

造物的和声

9

巴山的海拔就是梦想的高度

由绵延的血缘和古老的回声

凝结而成

每一块岩石，每一棵青草

都是时光的骨骼和毛发

直通跋涉的心跳和体温

直通灵魂的故乡、梦中的老家

10

谦谦水杉玉树临风

红豆杉禅定如塔

仙风道骨的崖柏，布满了时光的纹路

和芬芳的年轮

千万只蝴蝶是千万先人的化身

薅草锣鼓，岩豆，黑山羊

灵官庙，状元楼，关门石

这些时间的谱系和雕塑

其实是先人们镌刻风中的碑文

传诸后世的遗嘱

11

为了证明山路不只十八弯

我爬上了罗盘顶

捧着一只心形的罗盘

身前身后，盘旋着奔腾的龙脉

以及通天达地的，彩虹

12

这是一片水落石出的大海

被亿万年的潮汐反复诵读

所谓梦回巴国，不过是成群的汉字

穿过4000年的语境

取回的一部惊心动魄的经书

这些大地上的修辞

辽阔而深沉，精妙而葳蕤

须一字一句

反复凝视，逐一领悟

2020.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