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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涛:文体思维中的因果和隐喻
——评李永康的微型小说新作
来源:《微型小说选刊》2023年18期 编辑: 时间:2023-10-09

李永康是中国为数不多对微型小说文体的编、创、研都有深入探索和实践的四川作家。他出版有《中国传奇》《失乐园》《红樱桃》等微型小说作品集和理论评论集《对话与探讨》;获过微型小说界的多个奖项,有近100篇作品被《微型小说鉴赏词典》等收录、被《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转载;多篇作品选入了中考、高考的模拟试卷,也有作品译成英文、日文和俄文出版。他长期主编《微篇》等微型小说内刊和收录110多位微型小说作家代表作的电子文库“微而字信”。这样一个在微型小说编、创、研三方面都有丰硕成果的“多面手”,对微型小说文体的认识、理解就比一般人更宏观、更深入,对新时代的微型小说文本做了更多的新尝试。

《中国传奇》是他早期叙述乡村生活、抒写少年成长足迹的作品集。中国经济转型期的乡村生活不但成了他的微型小说创作挖掘不尽的创作题材,也培育了他敏感的、善于发现和体味生活中真善美的创作心理;还成了他探索微型小说内容与形式创新的动力和源泉。他不断培育自己的微型小说文体意识,凝练自己的微型小说“文体形式感”,用较为新颖并符合规律的微型小说构思方式和表达方式来再现那种伴随着生命体验的少年回忆。这使他创作的微型小说在文体形式上呈现出聚焦性、凝练性和创新性,形成突出鲜明的微型小说的个性和风格。近年来,李永康创作的微型小说,明显地扩展为三类文本:第一,以《十二岁出门远行》等为代表,是有独特材料、表达独特体验的生活故事;第二,以《新守株待兔》为代表,是一种变形生活的现实故事;第三,以《一只狼的自述》《两棵树》为代表,是用纪实方式叙述的超现实的寓言故事或科幻故事。尽管只把李永康的作品粗略分类为独特的、变形的、超现实的,但我们仍能明显地发现,他对多种题材做了多种试验的新文本,都与他作品的创意有一种“因果关系”。他并不刻意追求传统微型小说的“反转式意外结局”这一模式,而是努力地探索微型小说的多种写法和多种文本形态。

他的微型小说新作《风水树》,就是一篇较为全面地展现他探索微型小说文体的新理念和新方法的成功之作,就是一篇较为全面地展现了他探索微型小说文体的新理念的成功之作,是一篇与别人截然不同,也不重复自己的创新之作。在《风水树》中,作者用一种“散文式叙事”的方法来讲述一个回忆性的纪实故事。对这篇用散文叙事的方法来创作的纪实微型小说,作家仍然动用了微型小说创作中的“相关思维”和“隐喻思维”来推进创作构思:作品的文学寓意表面上看是怀念家乡的风物人情,实际上是暗指了中国农村在实施乡村振兴的国家战略的过程中,那种传统的、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和自私心理,对乡村转型发展的阻碍和破坏是巨大的。这个寓意和深刻程度,远远地超出了一般性的回忆家乡风物人情的纪实故事。

《风水树》的叙事是从“我”家乡的一棵老树开始的。这棵已成材的老树,50多年前由母亲种下,它抗击风雨顽强地茂盛生长,伴随着“我”50年来的成长和家庭由农村迁往城镇的家庭巨变,成为了“我”家乡情结的寄情物。故事的启动,是“我”的弟媳打来了电话,说是这棵树因风水太好,催生促成了全家的兴旺发达,所以遭人嫉妒“下毒”了。而这个下毒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我”的发小。此时的“我”回忆起了,这个给我骑过水牛,一起煮过黄鳝的发小,他的父亲也曾嫉妒过另一个发小的父亲。那个发小的父亲为了脱贫致富,贷款买了几十棵良种果树苗,这个发小的父亲却将几十棵良种果苗拔出沉入了水库。李永康的故事讲述人“我”,用了散文式叙事方法,将发小本人和发小父亲这种见不得别人脱贫致富的阴暗自私的小农心理,自由随意地提炼、组合成了这篇《风水树》的主体故事材料。发小用药水毒杀“我”家的大树和发小的父亲偷拔别人家的果树苗,这两个材料从小说情节结构的角度看,没有因果关系;但李永康利用都是“树”的关联性,构思为一篇“散文式微型小说”的主体情节,创建了一种别样的微型小说的叙述方式、叙述语态以及新颖的叙事效果:

第一,《风水树》这种凝聚着强烈的家乡情结的“散文式叙事”,构成了这篇作品的真实性和抒情性交织的叙述语态,创造了一种不刻意追求因果情节和意外结局的叙述方式,让这篇非传统的“散文式微型小说”,给读者一种新颖的阅读感受和思想情感的共鸣。

第二,发小和发小的父亲两件没有因果关系的“毁树”事件,组合在一起后,虽然没有用“叙事金句”来点破底蕴并上升为一种哲理议论来破题,但是,两件不同时空发生的事情暗指了一个共同的道理——发小和发小的父亲的“毁树”动机,都是源于落后农民传统的小农心理和自私劣根。这样一种体现在两代人身上的“见不得别人好”的阴暗心理,是中国乡村踏上中国式乡村振兴之路时的一种看不见的障碍。中国农村要实现乡村振兴,必须清除这种几千年来的农村落后思想,必须改造这种小农民意识并建立新型的、开放的、文明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人际关系——当然,读者的这些理性思考,李永康在故事讲述中,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点破,而全靠那两件相关材料的组合以及两件事“叠加”后而形成的文学寓意。这种散文式微型小说的叙事法和深刻寓意的构成法,在这篇《风水树》的试验中获得了完美的成功。

第三,《风水树》的这种批判性的理性思考和深刻主题是挟裹在故事讲述人的诗化叙事中的。批判落后、愚昧的社会文化心理的故事讲述,伴随在有蕴涵、有亮色的诗化叙事中。可注意作品的两处叙述语言:一是“我”自己的内心语言:“那棵树根深叶茂,咋会轻易地被毒死呢”;二是弟媳报告好消息的电话:“我们家门口的那棵树又开始发新芽了。”这两句自然朴素的故事人物的心理语言和对话语言,实际上是透出了李永康在创作中的“微型小说隐喻思维”。尽管家乡中两代人都有暗黑心理,但在中国乡村振兴的开展中,任何落后的文化心理都阻碍不了其前进的步伐。这两句家常自由的散文式的叙述语言,显露了当今时代新人的阳光心态和正能量的生活情境。这个微型小说隐喻思维的运用,让一篇有着深刻的批判锋芒的作品,在散文叙事的情境中,仍然能带上诗意的暖色。

   作者简介:刘海涛,1955年7月出生。广东岭南师范学院二级教授、原党委副书记。中国作协会员,广东省作协第八届主席团成员,湛江市作协名誉主席。兼任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副会长、原中国写作学会第五,第六,第七届副会长,广东写作学会会长。荣获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全国优秀教师奖章、第四届金麻雀小小说奖理论奖等。长期以来致力于微型小说理论、写作学和海外华文文学的研究。任高等教育出版社新《写作》教材执行主编。曾在《文学评论》《文艺理论研究》《写作》《新华文学》(新加坡)等海内外数十家报刊发表论文。在国内外出版学术专著《微型小说的理论与技巧》《规律与技法》《现代人的小说世界》《主体研究与文体批评》《叙述策略论》《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等10部。主编教材和论文集《现代写作学原理纲要》《现代读写说:高师写作学新稿》《小说的读与写》《写作学新教程》《文艺鉴赏概论》(主编之一)、《文学创意写作》等10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