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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菲:冷峻与温情
——读诗集《梦的对岸》
来源:四川日报 编辑: 时间:2023-03-30

《梦的对岸》是评论家、诗人霍俊明最新诗集,共分6辑,收入诗歌102首,是一部回忆之诗的总和。以读者的视角来看,除了深情与追忆,也是评论家身份外的一次深呼吸,一次刀刃向内的过程,一次彻底的释放。
  不同于当前诗歌写作中的乡土想象或苦难经验,诗人要打破的,恰是类似的表面化、程式化所引发的诗的无效性,是一股想要在沉默中说些什么的冲动。如果单从字面意思解读,梦的对岸有醒来或清醒的意思。对照诗集来看,的确有这种意味,并非抽象,虚无缥缈,都是沉甸甸、充满现实思考与历史观照的诗。
  那么,也不必反过来,问梦是什么,或者陷入此岸至彼岸的虚幻旅程。行动的意愿来自对无效抒写引发沉默的破局行为,从而宣布“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也抵达了河的对岸”。浅显的阅读很容易陷入类似的误区,即远离故土恍如隔世或纸上的返乡,将不会游泳的人依据字面意思理解为自然而然的返乡之举。
  评论与诗,是霍俊明一直以来的热爱与坚持。诗使诗人直面生存的本质与境况,结合这一点,梦的对岸也容易使人理解为一种徒劳,西西弗斯似的行为。直面时间深入现实的写作者,大概都面临着推石上山者的悲怆与倔强。
  那么,诗人又为何在诗集命名中给出“对岸”这个确切的地址,并启示一种抵达?现代语境下,现实生存离鸟语花香、充满所谓诗情画意的画面相去甚远,诗人在诗中始终清醒、自持,始终超越着“拈花微笑”式的释然,却又徘徊再三,不忍离去。
  这使得诗的思考与环境处于类似于沉默的尴尬。茫然四顾,“抵达”或许又是新的开始。“没有水流声,也没有/拍打水的声音/一切都悄无声息”,这三行诗让我们从默片时代卓别林戏剧迅速过渡到等待戈多的荒诞,以及萨特“他人就是地狱”的哲学论断。“这一切都是在梦里发生的”,使荒诞和无意义再进一步,直接揭示生存本质的惊悚与荒诞。
  读罢《皮影头茬皮影身》《一个人从云南回来后》《一位脱口秀老乡》等诗,因为看得透彻,等回过神来,真有“钟摆静止/世事如烟缕”(《响水桥杂谈》)之感。时间不过是“静止的艺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一个传奇时代的绝响与消失。
  《异人传》这首诗,作者描写祖上异人霍二先生“目光如炬/夜间能见异物”。人物已随着时代的巨大变迁成为集体的缄默或秘密。将之写下,是见证,也是挽留。在此前或此后的时代里,他们就生活在我们身边,接受着如此深信不疑的注视。
  说到这里会发现,诗人所谓的“对岸”与“梦”,是否颠倒了次序?充满回忆性的场景反而成为对岸,而身在其中却时时有梦中人之感。生存的荒诞性,仅仅四个字就反映出来,却成为冷峻而有效的语言,成为打破沉默的时刻。为诗集写序的诗人雷平阳清楚地点出:“这本诗集是霍俊明令人惊叹的大批量诗评文字之外的大海尽头的海岬,亦可视为汪洋中的一条条沉船。”这可视为诗集在情感上的旨归。
  艺术追求方面,诗集秉承着霍俊明诗歌一贯在冷峻之外的温情。出版于2016年的诗集《怀雪》,就已初见端倪。这部号称“没有目录的诗歌文本”共收录100首诗。细读《梦的对岸》或《怀雪》,自始至终都有对终极意义的凝视。
  “世界就此铺开”这一条显豁的道路,是否就是“梦的对岸”?“墓地上的阳光并不是在眷顾死者”,阅读霍俊明的诗,仿佛身处一个闪电的季节,其实是走在诗人笔下的一场又一场洁白的大雪中,我们不过都是时间的过客。
  《梦的对岸》,是一次给出地址的寻找之旅。目睹刀刃向内,聆听虚空的浩瀚之声如同身处林海雪原。《梦的对岸》与其他诗集不同之处在于:不配合常规回忆的姿态,不原谅造成失去与变迁的倔强表情,不苟同一棵生长在旷野的树却开满虚荣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