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兮:外婆与老屋
来源:四川作家网 编辑:梁曌 胡尊栊 时间:2024-03-15

秋天,落叶纷飞的季节,外婆的老屋终于修好了。

几月前回老家看时,老屋还保持着初期翻修的白墙黑瓦,铁门竹篱,却已比周围几家破败的泥砖房气派许多。现在,外婆又给每间屋子通电,给厨房换新灶,给堂屋装电视,给外院安监控……于是,在农村乡土气息中浸润了几十年的老房,摇身一变,充满了现代气息。

外婆举起手机,通过智能监控,看着几十公里外的老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家人们没回老家时,除了几个帮忙照看的亲戚,平时没人在老屋。此刻,屋子静静地沐浴在午间的阳光中,院里落叶纷舞,鸟雀啁啾飞过。不知这是老屋度过的第几个秋,也不知外婆是什么时候有了要翻修它的念头。或许,是在一次次回乡的蜿蜒路途中,车窗外的田野让她想起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岁月;或许,是因为老屋后的小山坡上,还躺着几年前去世的外公。

印象中,最早见到老屋的时候,是好几年前了。那时老屋是真正的“老”:房子的墙皮一块块脱落,屋瓦被风吹雨打侵蚀得残破,院中石板缝里长出了杂草……那是老屋在家人搬离后独自寂静十几年再次等到他们回来时呈现出的衰败。那时外公还在,大家只是匆匆地回来看望了老屋一眼,又匆匆地离开,没有人想过唤醒在乡间沉睡的老屋。

再见到它时,是一个带走外公生命的残酷冬天。人有其土,魂归故乡,于是外公被安葬在老屋后的山坡上。当时我尚且年幼,只记得大人们奔走忙碌;我一个人呆坐在院坝的角落,满目所见皆是令人感伤的黑白色。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生死,我既悲痛又有些茫然。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这间老屋,它被挂上默哀的挽联,摆满悼念的花圈。领略过人间的悲欢离合后,老屋似乎也在刺骨的寒风中佝偻下去。此后是逢年过节时偶尔几次的探访,我便没有再见过老屋了。

直到某一天,外婆忽然说,她想翻修老屋,她的子女们对此感到犹豫和疑惑。外婆是个会享受生活的老人,每天过得丰富充实,唱歌、跳舞、运动,样样不落下。但是,她依然会舍弃很多个与好友相约的日子,忍着晕车的煎熬,捱过崎岖的乡道,只为回去看老屋一眼。可是屋子会一直在那儿,何必折腾?

直到我又一次乘校车回家,车窗外的一切景物都令我感到亲切。在外求学已有几年,但那个城市对我来说仍然陌生,活动空间也仅限于学校附近,我无法融入它,找不到归属感。而在来时的那座小城,无论置身于它的哪一个角落,我总能找到回家的路。熟悉的地方,会让人安心。

于是,我在每月两小时的归家路途中,理解了外婆的想法。因为那是故乡,是一个人生命开始的地方,在人心里占据着最深的一隅;是曾经生活了许多年,留下许多痕迹,人的生命中最可爱的地方。

我走在故乡城市的老街上,踏着儿时的足印,会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外婆站在农村故乡的院坝里,望向不变的青山绿林,抚过一口枯竭的水井,踩着曾经耕作的土地,幼时生活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大概也会涌上心头。

世上本没有故乡,只是因为有了他乡;世上本没有思念,只是因为有了离别。故乡,是一根若隐若现的细绳,系在每个离开的人身上,有朝一日思乡的时候,绳子便轻轻地拉扯。于是,无论人们置身于世界的哪里,有它的召唤牵引,都能回家。

这时,外婆又在忙活老屋的事了。她想让我们全家人,今年过年的时候,能在那里住下。其实老屋不仅住过外婆,还住过如今散居在外的子女。之所以称之为“外婆的老屋”,恰恰是因为只有外婆对翻修老屋这件事最上心。

不知道外婆每每回到故乡老屋时,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许下次再见到老屋,我会想起东坡先生那句词——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系四川省绵阳东辰国际学校高2022级5班张子兮 指导老师:母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