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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燕:记忆中的那个花布老书包
来源:马晓燕 编辑:骆驼 时间:2021-06-13

女儿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但她从小到大的书包我都存放在一个贮物柜里,不舍丢弃,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打开看看,这些大大小小、颜色款式各异的书包,时常让我忆起自己学生时代与书包的不了情。

我的学生时代一半时间是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落度过的。1978年那个秋高气爽的季节,7岁的我到了该入学的年龄。而我的书包却丝毫没有着落,眼瞅着村子里的小伙伴一个个背着大人从镇上买回的书包到处显摆,我便哭着嚷着让母亲也给我买新书包,母亲把姐姐淘汰下来的、打了几个补丁的蓝布书包递给我,让我将就着用,说等到了年关,把猪圈的猪卖了,定会给我买一个漂亮的新书包。年少不更事的我气得一把抓起那个破书包用力扔到堂屋外的晒坝上,末了,不解恨的我还冲出堂屋,冲到晒坝上,光着沾满尘土的小脚丫,使劲跺着那个让我碍眼的书包,然后把它扔进池塘里,算是解了恨。母亲跑过来,铁青着脸,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我一个趔趄显些摔倒,我狠狠地盯着母亲,咬着牙未让委屈的泪水流出来。那以后的半个月,我似乎与母亲结了仇,不再搭理母亲,吃住都是在住同一个村子的奶奶家。

记忆中,温和的母亲几乎不曾打过我。却因为我一个小小的正当的要求动手打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母亲的。我可以没有鞋穿,也可以没有新衣裳,但却不能没有新书包。事实上,除了冬天和过年,其它的季节,我和姐姐大多是光着脚板过来的。至于新衣服,也只有过年时才能穿上。严格说来,那也不是什么新衣服,是远在矿区的父亲把同事家孩子旧的、小的、淘汰下来的衣服给我们捎回来。

打记事起,就很羡慕村里的大哥哥、大姐姐每天神气地背着书包、唱着山歌入学,那朗朗的读书声令我无比向往。而母亲这记耳光粉碎了我的梦。我心里恨着母亲,那个八月,小小年纪的我是失望和忧伤的。

“燕儿,今晚回家吧,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倔强的我把头扭向一边,不理睬母亲。姐姐也拉着我的手:“妹妹,你都快半个月没回家了,我和弟弟可想你了,咱们回家吧!妈妈给你做了一个漂亮的书包。”我忸怩着极不情愿地随母亲回了家。一路上,母亲不时用手擦拭着眼角,我寻思着,母亲是在后悔打了我吧!心里有些小得意,觉得自己胜利了。回到家,母亲把新书包递给我,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对我说:“孩子,喜欢吗?记住,书是靠读出来的。”我没理会母亲的话语,只是不停地发出惊叹:“妈妈,这是我的新书包吗?真好看!”我兴奋异常,先前的种种不快转瞬烟消云散。我简直不敢相信母亲能做出这样漂亮的书包:蓝底白花,红色的书包带,书包左上角绣着几朵粉色的小花,与小白花互相映衬,好似春天的原野盛开的花朵,美极了,右下角还绣了一面小红旗,书包盖上则绣上了我的学名。

后来,姐姐告诉我,那个小花书包是母亲用心爱的衣服改的,余下的布料还给我改了一件小褂子。那件衣服是父亲用省吃俭用的钱给母亲买回来的,为这件衣服,母亲还和父亲生了很长时间的气,说父亲太浪费了。其实,母亲很喜欢那件衣服,偶尔闲暇或是想念父亲时,母亲便打开家里唯一的小红柜子,拿出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摸摸后又放回去,但却一次也未舍得穿。

得知书包的来历,我忽地觉得那个书包沉重起来,甚至为自己的不懂事而自责。那时家里是村里最穷的,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参加三线建设,每月几十元的工资除去生活,所剩无几。家里没有劳动力,母亲又患有严重的风湿病,每到农忙时,插秧打谷,耕地播种这些农活都得出钱请人,还得供饭,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猪圈里养的几头猪和几只生蛋的母鸡,猪是只有到年关时才能卖了换成钱,能变现的就只有鸡蛋。一年里,我们能吃上鸡蛋的日子只有一次,那就是我们过生日时,母亲才会给我们煮上一个鸡蛋。平日里,母亲给每个鸡蛋都打上了记号,不允许我们偷吃。家里的窘况一直持续到我小学毕业才稍有好转。年轻的母亲精打细算,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年少任性的我未体会到母亲的艰辛。直到现在,每每忆起这些,我都心痛不已。

那个秋天,成为我人生中甜蜜又苦涩的回忆。背着那个心爱的书包,我度过了小学的五年时光,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中学。那个书包承载了母亲的寄托,也装着了我对大千世界的向往,对知识的渴望。虽然,五年的时光已让书包褪去了光鲜的色泽,但在我心目中,它依旧美丽如初,即使它打上几个补丁,即使它受到同学们的讥讽,我依然与它不离不弃,我用实际行动捍卫了它的尊严——小学毕业时,我是班级四十多个学生中仅有的5个考上镇中学的学生。后来,由于中学的书和作业本越来越多,小书包的确难以负重,我恋恋不舍地让它退役了,把它洗干净后,小心地放进小红柜子里,母亲看到我做这一切,笑了,那笑里有泪花,我想那是母亲为我的成长溢满的幸福泪花。我背着母亲为我新买的黄布书包,每天早晚行进在那条蜿蜒的山路上,刮风下雨,从未间断。

一年后,全家随父亲来到攀枝花,很多东西和记忆都留在了那个小山村,唯独那个小书包我执意带在身边。随着家里条件的好转和环境的变化,中学的几年时光里,父亲前后又为我买过两个书包,颜色和款式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但心中却没有了第一次背上小花书包时的喜悦。“书是靠读出来的。”母亲那句话时常萦绕耳际,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用心读书。

参加工作后,告别了书包时代,但却与书结了缘。一边工作、一边读书,间或作文,精神上获得了极大地享受和安慰,在书的世界里,深切地感受到欢乐,心性得到陶冶,浮躁的心也日趋平静,即便偶尔遇到一些烦心事,也能坦然面对,泰然处之。

岁月流逝,经年花开,走过喧嚣红尘,在时光的深处,在斑斓的光影里,对那个小花布书包的记忆却愈加清晰,它已深嵌进我的生命里。